审判者

文/加一

1. 赵兀的自我解脱

赵兀是我们宿舍公认的文艺男青年,他写的情书那叫一个好呀。男生们内部都在传唱:只要赵兀写的情书在手,我心爱的女孩溜不走。搞文艺的人难免会有点多愁善感,赵兀就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要自杀,他一定也会像他的偶像三毛那样,用细腻的丝袜而不是粗糙的麻绳,死去的地方要开满白色的花朵。

可是当赵兀真的决定自杀的时候,他食言了。他用了一条又粗又糙的麻绳,选择了头发、鞋印满地的公用盥洗室。他死去的样子很难看,吓坏了那个清晨走进盥洗室刷牙,有晨运习惯的瘦小男生。钱立、李怀、孙斯、张生,还有我,大家一言不发地坐在缺了赵兀的宿舍,从半年前开始,我们宿舍的六个人之间就已再无交流。

警察照例询问笔录,他们四个都摇着头表示对赵兀的自杀不知道、不清楚。我也是这么对警察说的,但其实我撒了谎。赵兀自杀的前一个夜晚,我半夜起床上厕所,起身的时候我发现对面赵兀的床是空的,这让我很疑惑。

深夜的男厕昏暗而安静,我洗手的时候除了听见水流声,还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我心想,会不会是赵兀呢?我走过去敲了敲关着的小隔间的门,低声地问:“赵兀,是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但里面的人打开了门背上的插销,门吱呀呀地开出了一道缝。我推开,果然看到赵兀在里面,他双眼微红,双手颤抖地举着手机。突然,诺基亚的经典短信铃声响起,赵兀疯了一样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犹豫地捡起赵兀的手机,按下阅读键:你逃不掉的!

赵兀手机的短信收件箱里全都是这样的短信,那些短句就像是诅咒,声声不息。我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到这样的短信的?你查过这个号码吗?”

赵兀说:“一个月前,是一张不需要用身份证办理的散卡的号码。”

我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他说:“没事的,也许是别人跟你恶作剧呢。”

赵兀双眼空洞地望着我说:“是一个恶作剧吗?你、钱立、李怀、孙斯、张生,都认为是一个恶作剧吗?”

我底气不足地死撑说:“这肯定跟那件事没关系,不然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收到这样的短信。”

赵兀绝望地闭上眼睛说:“也许我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就自我解脱吧。”

当时我并不知道赵兀所谓的自我解脱就是自杀。可是我不能把我知道的这一切告诉警察,我甚至还偷偷删掉了赵兀手机里的那些恐吓短信,对,不能说,这是在引火自焚。半年前那个夏天发生的事,对我们六个人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2. 半年前那个夏天发生的事

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异常灿烂,教工养的猫咪慵懒地趴在台阶上,谁也不会想到如此祥和的情景下竟然潜伏着未知的骇浪。我们六个人下课后回到宿舍,发现了一封从门底下的缝里塞进来的信。

李怀把信捡起来打开,是一封邀请函:529宿舍的所有成员,请于这个星期五晚上参加我们的神秘Party吧!地点在南阳路1001号,晚上8点恭候大驾。神秘邀请人留。

“怎么样?你们是去还是不去?”宿舍公认的潮男钱立在问我们的同时,已经起身走到衣柜边翻箱倒柜起来了,他伪娘般的叹息声惹得我们一阵发笑。

我调侃地说:“你小子已经在准备盛装出席了啊。”

孙斯一向比较谨慎,他提醒我们说:“会不会有诈?”

张生有些不屑地说:“老孙你想太多了,我看就是噱头神秘,实则一般的联谊聚会罢了。”

经过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们发现似乎只有我们宿舍受到了邀请,而这个神秘邀请人更是疑踪难寻。尽管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对于我们宿舍这帮单身汉来说,这次神秘邀请无疑是给周末时光注入了刺激与活力,我们欣然赴约。

南阳路是远离市郊的一条偏僻路段,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办Party真有点令人匪夷所思,然而大家都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就像赵兀说的那样,人生中难得有这样一次神秘之旅。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我们终于找到了1001号。

南阳路1001号本应该是一间烂尾房,可是显然有人为它的外表精心装扮过,它被刷上了绿色的油漆,画上了一些抽象的图案,还被换了一块新的门牌。这种绿色看起来有点恶心,就像用小树枝去戳毛毛虫的身体,然后流出的那种汁液的绿。

门边放着一张小卡片,李怀拿起来念给大家听,“进屋之前请关掉你的手机,这是一个不需要被打扰的夜晚。”

大家相视一笑,默契地关掉手机,然后就进屋了。屋内昏暗而安静,只有前方透着一片微光,像是隔着一层透明塑胶布散发出来的。我们向光源的地方走去,果然是一块透明塑胶布挡在那里,当孙斯把那层塑胶布掀开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生被双手吊着绑在那里,有血从他的手腕处蜿蜒流出,他努力地发出呼吸声,想告诉我们他还活着,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吊绑着他双手的是一条上了锁的铁链,我们找不到工具把他救下来。

“报警吧。”李怀边说边掏出手机。

赵兀却按住李怀要开机的手,他的鼻子动了动,说:“有煤气味儿。”

钱立眼尖,他迅疾地跑去角落想关掉那一大罐煤气,谁知这是一个陷阱,阀门本来就是坏掉的,被他这样鲁莽地一旋钮,煤气漏得更快了。

我下意识地跑去门边,这才发现这是一扇被反装了的防盗门,开关在外面,门锁孔在里面,整个屋子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没有钥匙,我们绝对出不去。进屋时是我走在最后,当时我顺手带上了门,真是该死!

孙斯懊恼地抱着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钥匙在哪里了。”张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男生身后的那面墙,他把墙上那句话念给我们听,“钥匙在男生的脚下。”

我们观察男生脚下的地板,确实有被人撬开过的痕迹,看来钥匙就在藏在下面。可是就在我们想要移开男生的脚撬开地板拿出钥匙时,我们发现男生的脚紧紧地粘在地板上,根本无法移动。要拿出钥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男生的脚和粘着的那块地板一起往上抬高,以腾出空间可以伸手进到地板下面去。可我们六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无法把男生抬高哪怕是一寸。

李怀说:“看来绑在男生手上的这条铁链是一个复杂的装置,我们六个人的力气也比不过它。”

钱立虚脱地坐在地上说:“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张生一向观察入微,他轻轻拿起悬荡在男生脚边的麻绳,这根麻绳的另一头系在男生的颈脖上。张生倒吸了一口冷气说:“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才可以拿到钥匙吗?”

我们此时才意识到我们中了一个局,布局的人也许并不想我们死,他使用煤气除了可以迫使我们为了不中毒而死加速做出决定外,还为了使我们与外界断绝联系,只要手机一开,爆炸就会发生。如果我们想活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僵持着。孙斯最先打破沉默,他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问大家,“有人想死吗?”

“我不想死。”钱立咆哮起来。

赵兀、李怀、张生、我,默默地摇了头。

最后我们做了也许这一生都会成为我们的噩梦的事,赵兀、孙斯、张生、李怀、我,我们五个人闭着眼睛拉扯麻绳吊高了男生,而钱立则负责去地板下拿钥匙,他拿了挺长一段时间,因为钥匙被放在一堆带刺的玫瑰下面,钱立的手指被划破,他的血滴在了钥匙上。拿到钥匙的我们逃也似的奔了出去,没有人回头,因为男生已经断气,他颈脖上的勒痕昭示着我们的罪恶,我们竟然杀了人。

3. 李怀的遗憾

赵兀的自杀现场没有可疑迹象,警方很快结了案。我们剩下的五人之间还是没有交流,我由始至终都没有把赵兀收到手机短信的事说出来,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很努力地想要忘记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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