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
原来如此。项潇捧起那盆夜来香,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仿佛看见了一棵摇钱树。只是这时候利益熏心的他并没有去想,如此简单就可以获得恐怖小说的桥段,李社长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去雇用写手。
晚上回到家,项潇按照李社长说的,把夜来香拆封后摆在床头。果然,当天凌晨,他就从一个极为恐怖的噩梦中惊醒。虽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脑海中清晰可见的情节却让他兴奋不已。那是他在平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桥段,这下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一篇新的小说完成了。
为此,他向李社长请了一天的假,等到第二天上班交稿的时候,他再次从李社长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交第一篇稿子时候的满意。当天下班的时候,他的卡上又多出了一笔很可观的稿费。
此后的几个月,项潇再也没有为稿子的事绞尽脑汁。每月按时交稿,还可以省下大把大把的时间吃喝玩乐。只是由于最近李社长要求他在三个月内完成一部长篇小说,所以他又只好加班加点地写稿,并经常在遇到瓶颈的时候借助夜来香来让自己从噩梦中找到灵感。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做法。明知道这样会影响睡眠质量,甚至影响身体健康,可是为了那些高额的稿费和上司的赏识,项潇根本顾不得那么多。
渐渐的,项潇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曾经那种迫切希望每天一睁开眼就可以在电脑上码字的喜悦变成了一种好似被绳子勒得喘不过气来的痛苦。终于,在一个阴霾的早晨,项潇在经历了一夜的噩梦折磨后,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昏倒在了键盘上。
醒来时已到了下午,也许是昏倒时压到了键盘上的字母A的缘故,在项潇所写文字的下方,有整整十页的“啊”字,仿佛是他内心里此时极度痛苦与煎熬的真实写照。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余下的稿子。然后他拿着U盘,和之前就写好的辞职信,去了《午夜》杂志社。他不想再干这种折磨人的工作了。
“什么,辞职?!”李社长看到项潇的辞职信,惊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是的。”项潇鞠了个整整九十度的躬,“我知道社长您很器重我,我也很感激您给我了一个这样好的工作机会,可是我的身体状况……我想我需要休息很长时间了。”
沉默良久,李社长终于缓缓坐下,叹了口气说:“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吧。关于这部小说,我还有些细节要跟你说下。”
“好。”项潇感激地说。
晚饭后,已经将近十点。由于可以经过一条小巷抄近路回家,所以即便是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项潇还是谢绝了李社长要送自己的好意。
本就睡眠不足浑浑噩噩的项潇,加上晚饭时被李社长强行灌下的几杯酒,此时的他,走在路上歪歪扭扭,简直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突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轮胎在地面上疾速摩擦似的。他刚一回头,一辆不知从什么地方开过来的轿车就冲着他的方向急驰过来。
只听见砰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同一时刻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微亮的月光下,一个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的身影,和他在那最后一刻都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及未能说出的话……
很快,小路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夜来香:林绘心篇】
终于熬到了下班。炎热的天气和刚刚与同事间面红耳赤的争吵,让我整个人烦闷不已。回家路上经过报刊亭时,我顺手买了最新一期的《午夜》杂志。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看《午夜》,好让自己沉浸在小说中而暂时忘掉那些工作上的烦心事。拿到杂志后,我迫不及待地翻到了专栏部分,可是失望的是,这期又没有“夜来香”的文章。
作为《午夜》的忠实读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夜来香”恐怖小说的吸引。说起来,“夜来香”已经为《午夜》写了四年专栏了。他仿佛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造文机器,虽然写的都是恐怖小说,可是风格却能够不定期转变。有时候是一个大男人般的刚硬文笔,有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小女人般的细腻柔和。有时候会在文章末尾用科学的角度揭示真相,有时候又会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悬念。
虽然文笔出彩,可是这位“夜来香”显然有够大牌,他写文章仿佛完全随性,尤其是最近一年,他已经有好几次让专栏开天窗了。
百无聊赖中,我随手翻到了杂志的最后一页。这个以往的广告页面,此时却赫然写着《午夜》杂志的招聘启事。大致意思是由于杂志发展需要,特招聘一名文字功底扎实的文编,待遇优厚,学历年龄性别均不限云云。
想到自己上大学时就酷爱写作,后来只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才进了现在的工作单位,一直很不满意,再加上同事之间为了工作业绩,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早已让我看不顺眼,于是稍一考虑,我便决定去试试。
应聘当天,我精心打扮一番后去了《午夜》杂志社。填表,笔试,一切都跟一般的招聘程序无异。等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进入最终面试的通知。
与我想象中的场景不同,进入面试的除了我,就只有一个头发微长、络腮胡子的男人,一看就是个搞文艺的。主考官只有一位,从他给我们的名片上可以看出,他就是这家杂志社的社长——李耀明。
在问了几个很普通的问题之后,李社长说:“鉴于你们俩的综合素质相差无几,所以我现在要问最后一个问题,根据你们俩的回答来决定最终由谁获得这份工作。”说完,他从老板椅上起身,踱着步走到我们面前说,“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想获得这份工作?”
“因为我热爱文学,喜爱创作。我希望通过当文编,发掘出更多更优秀的作者,来为文坛的发展出一份力。”李社长话音刚落,那个络腮胡子男就款款而谈起来,这样正儿八经的回答和他浪荡不羁的装束还真是不相配。
李社长什么也没说地朝我这边示意,我随口答了句“为了钱”,没想到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就不可思议地落入了我的手中。
落选的胡子男显然怒火中烧,临走前,他挑着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和李社长,那样的眼神不禁让我浑身一阵哆嗦。
我的工作很简单,说是编辑,其实也就是实习生做的收发文件、校对错字而已。好在李社长承诺的薪水并没有因此缩水,所以当一个月后,工资卡上如数收到了高额报酬的时候,我才确信,这份工作的确就是我梦寐以求的。
第二个月的一天,李社长通过内部电话把我叫去了他的办公室。那是杂志社最大也是最空荡的一个办公室。装潢精致,墙体厚实,看样子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之所以上个月《午夜》杂志的专栏空缺,是因为李社长一直很器重的写手“夜来香”在不久前因为车祸去世了。而他为了保证稿件的质量,从不让“夜来香”提前交稿,所以他甚至连一篇存稿都没有。也正因为少了“夜来香”, 《午夜》好不容易才得以回升的销售量又惨遭滑铁卢。
“林小姐,看你在这里干了一个月了,我也比较满意你的工作,所以我才会把这些事告诉你的。”李社长抿了一口茶说,“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干的工作,是放到任何单位都不会有这么高的工资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社长放下茶杯,语气郑重地说:“我需要你来接替‘夜来香’的身份,重新拯救《午夜》的销售量。”
不等我回答,李社长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说:“我现在给你三天时间写出一篇不少于一万字的恐怖小说,如果合格,我就会与你签约,否则……我就只能换人接替你的位置了。”
这样只是没有亲口说出的要炒我鱿鱼的话让我浑身一震,只好连连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为了保住现在的工作,就算要增加工作量,用别人的身份写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