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

走出办公室,我忍不住好奇地回头望了望。之前听杂志社里的同事说过,那里以及楼下的一层办公室都是李社长专用的,除了他本人,就只有几个跟我一样刚进杂志社不久的年轻人进去过。

也许是李社长要对新人进行专门的培训吧。我当初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现在拿着这份沉甸甸的合同,我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些进入过李社长办公室的年轻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身份。

只是写稿这件事似乎比我想像中的容易多了。在我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如期交出稿件的时候,李社长并没有如我臆想中的挑剔,反倒很爽快地拿出一叠钞票,满面笑容地说:“以后,你就是《午夜》的专栏写手‘夜来香’了。”

之后的几个月,我在李社长的要求下,每次都会按时按量的交上稿子,《午夜》的销量也果然因为“夜来香”的回归而一路飙升。

渐渐的,我的稿件越来越得到李社长的赏识,为了让我安心写稿,他干脆让我搬到了他楼下的一间办公室里。这间不论是装潢还是面积上都远远胜过我原来那格子间的单人办公室,这让我受宠若惊。

或许就如李社长所言,对于人才,他一向不惜一掷千金。

这样沾沾自喜地想着,我便决心要为《午夜》写出更多更好的稿子。这一方面是为了报答李社长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日渐攀升的稿费和工资。

可是事与愿违,在搬来没多久,我就觉得以往如同泉涌的灵感宛如沙漠中的河流,一下子枯竭了。

没有灵感的我,自然写不出令人满意的稿件。而收不到好稿的李社长,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先是指点,后是批评,直到刚扫了眼我的稿子就暴跳如雷:“这是恐怖小说吗?你告诉我在夜晚的路灯旁看到一个没有脸的白衣女人在哭有什么恐怖的?你拿这种稿子是想骗小孩儿吗?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浆糊吗?!”

每次李社长发火的时候我都无言以对,毕竟写不出好稿是事实。可是为什么呢?是换了新办公室所以不适应吗?还是高额的稿费让我安于享乐了?我不得而知。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李社长摆摆手示意我离开。在我转身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又突然叫住了我。

“李社长,什么事?”

“这个,给你。”李社长把一盆放在桌子上的用透明薄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夜来香推给我,“把它拿回去放在床头。晚上写不出稿子的时候看看植物,也许能放松放松脑子。”

半信半疑的,我按照李社长的说法,将那盆夜来香放在了床头。可是即便我再怎么盯着它看,也顶多只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幽香,丝毫没有觉得有何放松,直到过了十二点,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隐约中,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里,那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冰凉而又粘稠的东西划过身体,我什么东西也抓不住,只是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

“啊”的一声,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直冒。不知什么时候打翻了的牛奶正一下一下地滴在我的手臂上,这跟那种粘稠的感觉如出一辙。直到这时我才确信,原来那些恐怖的黑暗是来自于我的梦境。

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床头的夜来香。昏黄的台灯下,它的红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就像有人扎破了手指,将那红得发黑的血迹涂抹在了娇嫩的花瓣上。

或许这不是个噩梦,而是个转机呢。

我看着它,嘴角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

靠着还残存在脑中的噩梦情节,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完成了一篇新的恐怖小说。

夜来香果然功不可没,当我把这篇小说交给李社长的时候,他那阴霾了多日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不错不错,你的状态又回来了。”

“这多亏了夜……哦不,多亏了您的指点。”差点说漏了夜来香带给我灵感的事,我赶忙恭维起李社长来。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乐呵呵地说:“看样子,这夜来香果然对你放松脑子很有帮助。我已经叫人在你的办公室里放了三盆,这样以后不光是在家,就是在工作时间你也能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了。”

这样的好事也能让我碰上!回到办公室,看着那三盆娇艳欲滴的花,我简直欣喜若狂,抱着花盆一阵猛亲。这哪是夜来香啊,这分明是一株株摇钱树啊!

就在我又蹦又跳兴奋不已的时候,穿着高跟鞋的我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慌乱中双手下意识地去抓墙边的大立柜。可是不抓还好,那个貌似结实的立柜把手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我拽了下来。我看着缓缓打开的立柜门,冷汗直冒……

为了能在李社长不知情的情况下,攒够维修那个价格不菲的立柜的钱,之后的几个月,我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交稿的频率和质量连见多识广的李社长都叹为观止。有时我交替着几个马甲,甚至一个人就能占据当期杂志的半壁江山。

“你这……莫不是超人附体了吧。”李社长常在看完我的稿子后一脸惊讶。

可是这要我怎么回答呢,难道要我把立柜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不,我可没那么傻。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银行卡上的数额与日俱增的同时,我也渐渐感到了身心俱疲。频繁地熬夜,频繁地接触电脑,让一直很注重保养的我,在看到镜子里自己浓重的黑烟圈、暗淡的皮肤和萎靡的精神状态时,不由得惊讶万分。

女人的衰老,是一件比看恐怖小说更加恐怖的事。

于是在交完了本月的最后一篇稿子之后,我向李社长提出了休假一个月的请求。我以为,我交的稿子足以满足《午夜》半年的专栏要求,所以这个请求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过分的。可是李社长的脸却一下子拉了下来。

那天,下着大雨,李社长的表情也如同窗外的天气一般阴沉沉的。他那犀利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只好站在那里用余光瞄着阳台外硕大无比的遮雨棚。

好在,最终他还是勉强同意了我的请假。尽管在办公室里站得双腿发麻,但我总算是可以回家休息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刚离开杂志社不久,我就突然觉得昏昏沉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在我扶着墙壁,勉强挪到离杂志社不远的一条小路上时,我掏出手机,准备给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工作的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可是刚拨通电话,我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在我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我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急速地向我驶来……

【夜来香:李耀明篇】

“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还是这次好,都不用我亲自动手。哪像之前那个项潇……”

一个下雨的午后,李社长坐在他豪华舒适的办公室里,蘸着口水满面红光地数着面前的好几扎百元大钞。

“算上这个林绘心,已经有四个“夜来香”了吧。除去在他们身上花的钱,到现在为止已经净赚一百万了。看样子,第五位“夜来香”也得早点物色好才是。这样有利润的活儿……”

“叮咚”,不等李社长自言自语完,办公室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他不慌不忙地把钱塞进保险柜,锁好,又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数额不菲的存折,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果然如他所料。正是上个月在车祸中丧生的第四位“夜来香”——林绘心的父母。只见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女儿的遗像,满是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

虽然李社长有那么一瞬,想要适时地掉几滴眼泪,好表示自己的遗憾之情,可是看到这两个从雨中来的、衣服透湿、裤脚泥泞的乡下老人,他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鄙视与不屑。

反正这种人来找我,无非是想拿一笔赔偿金。看看他们沾满泥巴的布鞋,把我新买的进口地毯都给弄脏了。得赶紧把他们打发走才是。李社长想着,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位老人的哭声。

“林家二老,对于你们女儿在下班途中遭遇车祸不幸去世的事,我深表遗憾。如今,我这个当社长的,也没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这笔钱,就当作是给你们的慰问金,还请二位节哀顺便才是。”李社长一边用尽量低沉的语调说着早已滚瓜烂熟的话,一边适时地递上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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