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两分钟之后我的头晕和恶心就减轻了,但是感觉特别的困。这个时候研究所的门打开了,我听见奥亚叫道: “教授,他为什么看上去要睡过去的样子?”

“那是缩细胞液的副作用。”教授说。

“为什么没按照预先的设想,从切口处生长出来呢?”

“可能因为你的伤口缝台得太密了,加上他体质里有一种像胶水一样的东西把口子缝合了。把那口子的线拆掉吧。耍注意止血。”教授说。

奥亚从我的身体里取出缝合的线,我似乎都能听到伤口绽放的响声,之后我实在太困乏了。又睡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奥亚说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我用手触摸伤口的时候发现已经痊愈了。我感到疑惑。奥亚把一个半米高的玻璃容器摆到办公桌上。然后对着话筒指着容器跟我说:“你看这就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牵牛花。”

那个容器里是一株盛开着无数颜色的大朵的牵牛花,绿色的叶子密密麻麻霸占了整个容器,好像要将所有的空气都占满。

“这东西有什么用?”我问。

“我们研究发现它在真空状态会死亡,但只要有空气,就算没有水,它也能生存。”奥亚解释道。 “教授将继续研究。这可能对于在干旱地区种植粮食作物有重要的作用。”

我看到奥亚的笑容,像阳光那么温暖地映入我的眼帘。从此以后的那些时光我都将这场景铭刻于心,用以怀念。

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台复印机复印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纸。每天周而复始。睡醒后感觉无聊的话看电视,千奇百怪的世界上演着千奇百怪的悲欢离合。我以为这可能激起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可是事实上我从没想要离开这里,我的意识告诉我肩负的使命,这到后来显得那么的可笑。我饿了的时候奥亚会送来吃的,食物总算很丰盛:牛排,寿司,蛋糕。麦当劳……困了就继续倒沙发上睡觉,我不喜欢那张僵硬的床,它让我觉得冰冷。

我偶尔看着奥亚发呆,她年轻美丽的容颜就这样被我用眼睛记录,被我用心去临摹。后来发现,就连她拿着实验试管的样子、皱眉头思考的样子都让人赏心悦目。而那个教授老头总是派她做这做那。自己在电脑前不停地拖着鼠标,鬼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每当奥亚下班的时候,都会叮嘱我如果身体不适就按沙发左边的红色按钮,她会立刻赶来。然后她对我说晚安,关掉研究所的门离开。

这个时候空荡荡的感觉就会向我袭来,后来我在脑海里搜索出形容这种感觉的几个词——孤独、寂寞。

每一年我都会进行一场身体上的实验,奥亚一次次温柔地切开我的皮肤,然后将实验的胚胎种植进我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里。她的手轻抚我皮肤的时候我羞于她感受到我强烈的心跳声。

十五岁的时候我的左耳里培养出在风中能发出高频率声音的花。

十六岁的时候我的头皮上培养出能随季节变化而变成彩虹颜色的草。

十七岁的时候我的大腿曾被密密麻麻的玫瑰花的刺扎出无数的鲜血来,培养出了能攀爬在动物身上扎破皮肤来吸食鲜血的嗜血玫瑰。

十八岁的时候奥亚用她的手术刀划开了我的左眼,将那些植物胚胎换成了动物的胚胎。

“这是一个大突破。“教授边说,边整理出一摞资料让奥亚去复印。

奥亚拿着资料在研究所里跑来跑去,她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显得更加的有女人昧了。

我在那个动物胚胎放进我眼睛里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左眼一片漆黑,然后看到一条小小的金色的鱼在黑暗里游来游去。而右眼能看到研究所里一如既往的一切。这挺难受的。我这么对奥亚说的时候。奥亚正在打着手电筒检查我的眼睛。她说:“你熬过一个星期大概就可以了。不过我根本看不到你说的那条金色的鱼。除了你黑色瞳孔外什么都没有。”

我咬咬牙过了一个星期,感觉那金色的鱼又大了一圈。继续在我眼球的黑暗里不停游动,但是只要闭上眼睛。没有光线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为了不让一只眼睛看到与另一只眼睛不同的食物,我干脆叫奥亚用纱布包裹了我的左眼。当星期日下午奥亚解开纱布后她几乎惊奇又惊喜地说:“我看到了那条金色的小鱼!的确是一条鱼!”

然后我问她:“那现在可以取它出来了吗?”

“不行。”是教授的声音。“等它再大一点再取出桌。”

这让我很恼火。但不得不顺从,其实这种服从从来都是奠名其妙的,这让我觉得是不是曾经又被注射过诸如“绝对服从液”之类的试剂。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奥亚取出我眼里的金色鱼。帮我包扎好眼睛。她按照教授的指示将取出来的金色鱼放进一个装着咸水的杯子里。那金色的鱼在水里悠然自得地游动。

“教授。它好像在发光。”奥亚盯着游动的鱼看得入迷。这鱼除了眼睛像是被血染红的以外,全身都是金色的。

教授走到研究所的门边。把研究所的灯关掉,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只有金色的鱼发出白色的光亮,倒影在墙壁上。

是我的记忆。

这让我们都为之震惊了。

那些属于我的记忆——每天的食物,电视节目。研究所发生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迅速而连环地播放着,倒映在墙壁上更像是场电影。不过这电影太过无聊,因为有百分之四十的镜头都关于奥亚。这让我感到害羞,我对她的喜爱就这么暴露在了他人的面前以及当事人的面前。

开灯之后我看到奥亚发红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看到这一现象太过于兴奋还是因为我的记忆让她感到害羞。而那个只知道研究的教授不停地感叹着神奇之后粗略总结出这一项目的意义,“它就像是一台记忆的复印机,说不定能放进死者的眼睛里进行复制死者的记忆,可以帮助了解死者的一生,也对案件调查有直接的作用。”

我对这些毫无兴趣,只看着奥亚背过身去整理资料,她的背影让我更加的羞红了脸。

那天晚上奥亚下班之前照例检查了我身体的状况,她说:“刚做完这个项目一定要好好休息。眼睛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好。”

我点点头。看着她收起了医药箱,张了张嘴,终于说出话来:“奥亚。”我叫她的名字,我叫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但实际是我的怯懦在作祟。

“怎么?”奥亚转过头看着我。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这几乎是我的条件反射,以至于我与奥亚都被我这一动作弄得愣住了。

“你干什么?”奥亚有点恼怒地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开,我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我的怀抱还残留着她的体温,那么一丝丝的温暖潜入我的躯体霸占了我全身的细胞。但我又感到了一股寒冷由内而外地包裹着我。

“我……”我很尴尬。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我喜欢你。”最后我笃定地说,鼓足了勇气。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奥亚看着我,拢了拢头发,说:“我看过你的记忆。我知道,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试验品,你不是人类,你身体里的很多东西都区别于我们,这就是为什么能在你身上做种植实验而不能在别人身上进行的原因。而且我明年春天就要结婚了,我的男朋友在研究所外面等我。”她说完面无表情地提着医药箱从我的容器里钻了出去。

我只是呆在原地看着她关上门离开。满屋子的凄凉向我袭来,我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当这种情绪在我的脑海里被两个字简单地描述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沮丧,因为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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