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文/寒轩扬
> 我生命的伊始与所有人一样。从一个细小的胚胎开始。而与“所有人”不同的是,我出生于实验容器,我从一开始的细胞分裂到最后成为一个人的模样都被人所注视着,所以直到死亡我也没有所谓的隐私。我的存在是赤裸裸的,这显得有些残酷,而更残酷的是他们给予我的“无疼痛”——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教授在我细胞分裂到一定程度后用小小的一针让我丧失了那些感触。而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可悲的是他们把我驱逐出了人类的范围。他们用我所作的实验完全不会受到伦理道德的谴责。虽然我几乎和正常人一样——有眼睛,有嘴巴,能呼吸,能思维。可是他们告诉我。我的身体是经过一定的变异的,变异到可以在我的身体里培养新的胚胎。
我就像是生产出来的一件商品,那么可悲地摆在货架上,任由别人挑选。我被关在一个房子一样大的容器里。透明的玻璃外壳阻挡了我踏出囚笼的脚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感受过世界的繁华与虚无,光明与黑暗。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容纳我的容器被成为“亚—z”,所以这也变成了我的名字,这样一个代号便是我的一生。我的一生便是为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制造荣誉。
我十四岁的时候从漫长的睡眠里醒来。我的眼睛刚睁开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白晃晃的光,这些刺眼的光让我迅速地重新闭上了眼睛。随即而来是喜悦的欢呼。
“奥亚!你看!你看他睁开眼睛了!我等了整整十四年!”一个沉稳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恭喜你,教授。”是一个女声,大概就是那个叫奥亚的吧。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慢慢地适应周围的光线。我看见我被关在一个玻璃的大瓶子里面,在玻璃的外面,一张桌子上放着电脑和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仪器。两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站在桌子后面对话。
“那么现在我们开始第一个实验项目吧。”拥有沉稳声音的是那个被奥亚称之为教授的秃顶四十岁的男人,他脸上的皱纹张牙舞爪地堆在一起。
“这么快吗?”奥亚问。她留着乌黑的长发,看上去才二十岁。黑色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隐藏在那黑暗里。她的手里摊着一个文件夹。现在她正在低头翻动着里面的资料。
“我等了这么多年。早就等不及了。而且我们只是先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实验。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在他的体内培养胚胎。”教授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操作仪器。
我惊讶于自己对于现在周遭的一切有着明确的认识。还能理解他们的言语。但奥亚给了我解答。
“奥亚。你把人类常识输入他的脑内了吗?”教授看了我一眼。问。
“当然。在他醒之前就输入给他了。他能理解常人所知的一切。这个传输系统还真是神奇啊。” 教授自得地一笑,然后转过头冲着桌子上的话筒说:“喂……你能听得见吗?”
“嗯。”我条件反射性地回答道。等我回答完后才发现我的容器里装着传输声音的话筒和音响。它们好像能准确捕捉任何细小的声音。
“他的声音真好听。”奥亚小声地说,这也被话筒清晰地传输到了容器里来。 我为此感觉愉悦。
“你知道你的使命和职责吗?”教授庄重地问道。
我在理解“使命”和“责任”两个词的意思之后,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句话“为人类的科学而奉献”,为此而嗤之以鼻。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些显得特别的可笑,但是我说:“我知道。”
教授很满意地点点头。对奥亚说。“那么开始吧。”然后又冲着话筒对我说:“你现在把上衣脱了躺在房间的床上吧。”
我开始注意我身边的环境,这个容器并不是单纯的瓶子。更像一间屋子。它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一张餐桌以及一台电视机。我脑海里搜索出的常识说这是“家”。
我听从教授的话脱了上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翻过身去。”他继续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我皱了皱眉头,翻过身。
然后奥亚就提着一个医药箱打开了容器的出口,那个出口大概只有一米长半米宽,用他们特制的钥匙当开关。我看着奥亚先将医药箱推了进来,然后再自己钻了进来。
“你好。”她笑着说。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好。”我说。呼吸时胸口压在平直僵硬的床上有点难受。
“我现在要在你的脊椎部位种下一颗牵牛花的种子,看它能不能在你身体里面长出来。我现在只需要在你脖子下面的脊椎部开一个小口。”
“这是干什么?”我稍微仰了一下头,看到无数的摄像头向我推来。它们悬挂在天花板上正对着我的背。
“这是教授观察和指导实验用的。”奥亚解释道。
“我会不会感到疼痛?”我又问,“需要麻醉药吗?”
“不会,你十四年前就被教授注射了抗疼痛细胞,不管任何伤害都对你产生不了痛感。”奥亚说着打开医药箱。取出一把手术刀和小钻刀。一包缝合的针和线,以及一袋牵牛花的种子。然后她轻柔地说:“那我开始了哦。你只要安静地趴着就行。”
我“嗯”了一声。然后奥亚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像在找什么神经脉络一样。
接着奥亚在我脖子下面脊椎部位的皮肤上划了一刀,这些我都能感觉得到,甚至感觉到鲜血涌出的那股温热,却唯独感觉不到那一刀的疼痛。我感受着奥亚继续在我的背上划着刀。一点点地深入到我的肉里。
“好了。好了。”教授这个时候正注视着这一小型的手术,“用小钻刀在他的脊椎上钻个孔,把种子放进去。”
我听到小钻刀低沉的嗡嗡声在我的脊椎上转动。然后奥亚取出一颗牵牛花的种子用镊子轻轻地放到我的脊椎里。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构造如何,但是好像在那一块地方,刚好把这颗牵牛花的种子吸附住了。奥亚接着小心翼翼地帮我缝合。擦干我背后的血,我起身的时候看到她正在脱沾满我鲜血的手套,她低下头垂下眼帘,特别的美丽。
“我接下来要干什么?”我问,顺便扭了扭脖子,感觉一切正常。
“你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吧,消遣一下时间。”她说。然后台上医药箱钻了出去。
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无聊的电视和不停的广告丝毫没有提起我的兴趣。我醒来的时候研究所里只剩下奥亚,她有点犯困,坐在电脑前无精打采。
“奥亚,”我叫她,她明显被吓了一跳,问: “怎么了?!”
“我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我说,这个时候我的身体非常的难受。呼吸都显得特别的困难。好像我待在一个没有氧气的地方。
“什么?”她又被吓了一跳,然后啪啪啪地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好像调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慌慌张张给教授打了一个电话,“教授,我是奥亚,亚一z的脑袋正被牵牛花的根茎压迫着,怎么办,牵牛花好像没有找到正确的生长方向。”
“什么?缩细胞液?嗯,好的……我马上就去……嗯。”奥亚挂了电话后急忙提着医药箱钻进来。让我趴在床上。我从沙发走到床边的那段路走得非常的艰难。好像是有一头巨大的猛兽在朝我吼。我每走一步就被它强烈的吼声震退几步。奥亚用注射针吸取一个透明瓶子里的液体。对准我的脖子下的切口扎了进去。
故事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