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瞳星光
“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你这几天可以暂时住这里。”说累只是借口罢了，我是抗拒跟他长时间待在一起。
“你能行吗？我扶你吧？”
“不需要。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生活。”
即便我这么说，他还是跟了过来，“姐姐……你还在坚持作画吗？”他应该是看到了房间角落那一叠画纸。
“你觉得现在的我可以吗？只不过随便涂涂而已。”
我以前的职业是插画师，虽然默默无闻，但还是相信总有一天我的才能会被认可。双目失明之后，梦想瞬间破碎。那几张画纸是我无聊之时，让博文帮我拿来水彩颜料，然后什么都不管，肆意在上面乱涂乱画的。连我都不知道，最后被我画成什么样，总之一定糟糕至极吧。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道歉的话就免了。”
他没经过我同意，就走过去翻看，拣出一张画对我说：“这张很不错，我非常喜欢。你看……不……不好意思……”听声音，他把画放了回去。
我忍不住想说，这种安慰性质的假话有意思吗？
“我真的累了，你可以……”你可以出去吗？我想他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好，有事可以喊我。”
我静静躺在床上，眼睛莫名变得湿润。我搞不清楚那些咸涩的液体里包含着怎样的感情。
三、
警方最后的答复还是事故。他们从博文体内检测出了不少酒精，认定是在喝醉情况下不小心滚落楼梯的。博文是挺喜欢喝酒，不管是吃饭还是构思写作。所以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想到今后只有我一个人了，不免有些伤感。
星佑如他所答应的，帮我处理了很多事情，整整忙了一周左右。我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大概认为他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在补偿我而已。
“你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工作很忙吧？”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问到他的工作。
“工作……嗯，还行吧。”
他已经是明星级别的人物，必然得应付各种事情，再多的时间也用不过来，这一点我很清楚。
“姐姐，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不介意的话，可以……可以跟我一起生活。”
让他来帮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难以进一步妥协：“不用了，我自己另想办法。”
“可是你的眼睛……对了，你有看过医生吗，还有复明的机会吗？”
“看过好几次。检查的结果是我的视神经断裂，并出现严重的萎缩。医生说就算是手术恐怕也无力回天。我注定要当一辈子的瞎子了。”我冷笑几声，趁机刺他的痛处，让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过错。
他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而后他说道：“姐，我带你去个地方，说不定那里可以治好。”
虽然是个机会，但我还是不想答应，因此沉默不语。
他以恳求的态度说：“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可以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介入你的生活。”
隔了一会儿，我答复道：“好吧……”说到底，我还是期待着能重获光明，继续拿起我的画笔，最起码是可以独立生活，有自己的收入。
我随着他来到他所说的地方。我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此地并不是医院。再肃清的医院，也会因病患的拥挤而显得纷扰不堪。而这里不一样，周遭的空气像昆虫的尸骸粘附在我的皮肤上，传递着一种死寂的氛围。步入大门之后，耳边仍旧没有什么声响，只能偶尔听到人的脚步声，还有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星佑说去办下手续，几分钟后回来让我在一份文件上签字，我迟迟没有动笔。
“姐，你在犹豫什么？”
“我感觉不太对劲，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调和所’。”回答的并不是星佑，而是另一名男性，大概是工作人员。
我从来没听说过调和所，于是问道：“你们能恢复我的视力吗？”
“可以的，请相信我们的技术。”他的语气饱含绝对不会失败的自信。
一阵考虑之后，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过问合同上写的是什么。因为要欺骗一个瞎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我与其怀疑这怀疑那，还不如一味地信任。
我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然后躺入了什么大型仪器，不知不觉当中我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微微睁眼，前方有一小团白色。
光！是白光！我贪婪地撑开眼皮。天花板、日光灯纷纷跃入我的视线，另外还有一张男人的脸，他俯视着我：“感觉还可以吗？”
我坐起身来，进一步发现恢复视力的只是左眼，右眼仍旧什么都看不到。但即便这样，我也很满足了。房间堆放着不少仪器，像是大学的理科实验室。
听男子的声音，是之前跟我说起调和所的那个人。他脸庞俊美，五官构造有点像外国人。除他之外，另有几名着白大褂的人，在靠近墙的位置双手交叉站成一排。
“嗯……我又能看见了！”尽管刻意隐藏，兴奋的情绪还是流露了出来。
男子微笑着看我：“恭喜你。”
“你是调和所的所长吗？”我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他无论在穿着还是举止，都与其他人不同。
他缓缓地摆手，答道：“不是，我只是那位大人的代理人而已。我的名字叫拜伦瑟。”
我不清楚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大概是地位比他更高的管理者。我继续问道：“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指了指我的眼睛。
“我们的能力就是将两个人的某一属性进行中和。虽然概括起来就这么一句话，但其实内容非常丰富，各个方面都可以。”他开始向我介绍，“你弟弟与你中和了视力，所以你现在一只眼睛恢复了正常。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那么星佑有一只眼看不见了？”
他果断地回答：“是的。相当于他把一半的光明送给了你。”
“他在哪里？”我走出房间，四下张望，并不见星佑人影。
“你弟弟已经走了，因为他说你不想见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