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妈妈

见我有些不解,洗手的贝微道:“那可是个小祖宗,任性得很,早上被霍先生送来,就一个人在琴房玩,谁都不让靠近,我刚刚过去还被她骂,要我赶快滚。”

“她才多大。”

“小孩子就是不能没有妈妈教,霍先生也是太惯着她,宠得一点礼貌都没有。你给霍先生打过电话,就去琴房给她送点退烧药,吃不吃在她,但是我们得送。”

那天中午,电话拨通,接电话的是秘书,我转达了贝微的话,之后拿着退烧药去了琴房。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人霸占整个琴房,要贝微走的女孩却没想象中霸道,穿着白裙子坐在角落里堆积木的女孩,从背影看去十分乖巧,试着叫她的名字霍蓁,女孩回过头。

四五岁正是女孩子最可爱的时候,可霍蓁的脸色却有些灰,眼睛里也没什么光,想到贝微说她低烧,我也不以为然。

还是她问我:“你是谁?”

像是感冒一样哑哑的童音,让我微微呆滞:“我是你的新老师,你是霍蓁对不对,为什么不和小朋友一起玩?”

“我在等爸爸。”

蹲在地上看着她,我道:“爸爸去哪儿了?”

指着琴房的窗外,霍蓁道:“爸爸走了,晚上才会来接我。可我现在就想他了。”

把她扭着的身体扳正,手攥到的胳膊却不是小孩子的松软,霍蓁的手臂很硬,就像我弟弟一样,似乎肌肉都僵在一起。

摸了摸她微烫的额头,我道:“吃了退烧药,好好睡一觉,醒了爸爸就来了。”

刚刚还很乖的霍蓁一把打在我的手上,药片滚落在地:“我不吃,我要找爸爸,你滚,滚出去。”

捡起地上的药,我照旧道:“吃了药,爸爸就来了。”

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霍蓁闭着嘴巴,我从小给我弟弟灌药,这对我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那天,没人的琴房,我把一上午压抑在孩子身上的怒气发给霍蓁。我用力地捏着她的下颚,在她的双眼因为疼痛变得通红之前,把药片塞进她的嘴巴,没有水,用力拍着她的后背,药顺利被送下。

松开霍蓁,女孩再不像刚刚那么嚣张。她站在那里,双眼蒙着眼泪瞧着我,直至我身后琴房的门被打开,霍蓁才哭着跑过去委屈地喊道:“爸爸。”

顺着那声“爸爸”回头,让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站在我身后,抱起霍蓁的会是霍敬晨。

霍蓁竟然是霍敬晨的女儿。

那天因为担心女儿的病情,霍敬晨带着霍蓁离开。我和贝微把他们送到幼儿园门口,注视着那辆黑色的捷豹离开,贝微忽然道:“喜欢霍先生?”

没想到她会看出来,我一愣:“没,霍蓁生病怎么不是妈妈来?”

“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从没见过她妈妈。倒是霍先生常见,长得帅气又有礼貌,除了有个任性的女儿,简直毫无瑕疵。”

那样带有崇拜色彩的话,我却听不出任何爱慕之意,还是她自己说:“可惜,我没机会了。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在你之前有好几个老师对霍先生有意思,都被辞退了。”

跟她回到办公室,我追问:“为什么。”

“因为搞不定霍蓁。”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输入“霍敬晨”,我在门户网站找到他的消息,江都名流,名下有一家商场,靠着化工业起家,离异。“离异”两个字深深地吸引了我,没有好的家世,想嫁给一个像霍敬晨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不介意成为某个孩子的继母。

被霍敬晨接走后,霍蓁有一周没有来幼儿园,我为霍家打去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周末,本想上门家访为霍敬晨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赶去医院。就像之前无数次,医生说病危都会坚挺地活下来,那个落雨的午后,被炽光灯照得皱巴巴的弟弟赤裸地躺在ICU的病床上,全身只剩下一层骨头的他,犹如一只被剥了皮的老鼠,因为肌肉无法舒展,他可怜地蜷缩在光里。交了住院费、抢救费,身无分文的我靠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想杀了这个活在世上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十六岁,我用皮带勒住他的脖子,却被赶回家的父亲拉开;二十岁,已经把下了毒鼠强的牛奶递给他,却被没力气端碗的他摔在地上。那之后我就想,或许这就是命运,我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这一生要他这么折磨我。

只是让我想不到,那个下午,我会在医院看到霍蓁。

给我妈买饭回来,就看到那个穿着格子病人服,手里拿着娃娃的女孩站在医院门口。

试探地叫她:“霍蓁。”

回过头,几天没见的霍蓁面色苍白,她看着我,眼中晃过一丝警惕的光。无数的儿童心理学书都曾写到过,小孩子是最爱记仇的,他们对好的记忆力是片面的,但坏却会深埋牢记,所以我知道,她记住了那个下午我喂她药的粗暴举动。

走过去,拉住一直退后的她,我道:“上次是老师不对,你在这里干吗,爸爸呢?还烧不烧。”我把头贴在霍蓁的额上,那个别扭的小孩子突然就不动了。

为了来这家幼儿园当老师,我读了无数有关儿童心理的书,所以我明白什么样的动作能让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放下对我的戒心。

看着我,霍蓁道:“不知道。”

“那爸爸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出去接电话,我出来找他,可是没找到。”

把饭菜扔进垃圾桶,我抱起霍蓁道:“你这样爸爸会担心的,我送你回去。”

带着霍蓁回到病房,霍敬晨并不在,怕她担心,我为他挂了电话:“霍先生,我是叶舒雅,刚刚来医院正巧碰见霍蓁,她在找您,您在哪儿?”

“叶老师,我有些急事儿,要半小时才能回医院,如果你不忙,帮我照顾霍蓁一下,可以吗?”

“好。”从没想过我能这么轻易就接近这对父女,所以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照顾了霍蓁一个下午,带她去厕所,削苹果,我努力讨好这个没有妈妈的小女孩,而笑容在她脸上越来越多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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