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颜
云伽还沉浸在方才的尴尬里,不愿多说,只点点头。
“我姓陆名渊,从京城而来到此地游玩,家父在京城经营一家酒楼,并非我夸口,其中清蒸鳜鱼乃是一绝。”少年微微倾身,语气诚恳,“今日遇见婆婆也算有缘,我别的不成,独独对吃食上有些许了解,知道点做鳜鱼的窍门,不知婆婆愿不愿意听一听?”
云伽有些犹豫,本想一走了之,但这少年如此热心,更何况鳜鱼价钱本不便宜,若是自己笨手笨脚做坏了,可不就浪费了好食材?
她看了看手中新鲜的鳜鱼:“那便劳烦小公子讲给老身罢。”
春日里的风带着和煦的暖意,云伽低头理了理衣袖,恰好错过了少年唇边滑过的一抹深深笑意。
六
“这鱼怎的没放盐?”父亲一脸嫌恶地将鱼块吐出来,“家里本就没几个钱,你还这么拿值钱的东西浪费,真是不知好歹!”
云伽没有反驳,站起来取回父亲的碗,一言不发地去厨房。
她脑中都是不可言说的心事,乱成一团,即便是一早想吃的鳜鱼也尝不出味道了。
早晨她和陆渊相谈甚欢,一开始只是聊鳜鱼的做法,后来她发现陆渊见多识广,十分博学,忍不住天南海北地说起了话。
他模样生得好,态度又温柔恭谨,忍不住叫人生出好感来。
最后在分别时,陆渊诚恳道:“婆婆与我甚是投缘,想必心灵手巧的令爱也是如此风趣,说句冒犯的话——若是婆婆的小女还未出嫁,我陆渊愿以真心为聘,求婆婆将爱女嫁与晚生。”
云伽哪里受过男子这样的话,何况还是如此玉树临风、博学多才的少年,当即面红耳赤,急忙寻了个由头想要离去。
少年也不阻拦,只在她身后喊道:“两天后酉时三刻我在渚河桥边恭候,只求远远见令爱一眼便可!”
云伽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还、还得问问小女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第一次有了些许后悔——不该如此莽撞地让自己老去,如果她还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兴许这便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她心思恍惚,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是已经打算平淡过完一生的老妪了,既然抛弃了未来,又何必生出许多杂念?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意,做鳜鱼时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渊微笑说话的模样,结果连盐也忘了放。
她知道少年初来乍到,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细,想要寻找也无从查起,她可以打着“小女儿”的幌子一次次接近他,陆渊也不会生疑。
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若是哪天被发现了,那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了结的事情。
云伽清楚,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动心,而陆渊此人,她没资格再去见了。
两天后酉时三刻的约定,云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她只能提前到那里藏起来,悄悄看陆渊一眼——反正她也没有正面答应“小女儿”一定会赴约。
只是她让陆渊空等,他又是个来此游玩的异乡人,这次错过,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只当看他最后一眼。
这样想着,云伽伸手去拿盐罐,却一个恍惚,将里头的盐撒进碗里了大半。
“真可惜。”
她抱着盐罐,看着那块洒满了盐的鳜鱼肉,低低呢喃。
七
渚河桥风景如画,只可惜较为偏僻,酉时更是少有人来。
云伽到了桥边,四处找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她的身体已经年老,即便是雇了车来这里,面色仍是有些苍白,微微喘着气。
四周静极了,只有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她站在桥上四处张望着寻找藏身的地方,却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叫唤。
是个男人发出来的,那声音极度痛苦,仿佛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云伽唯恐自己耳朵不好,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依稀察觉到这声音是从桥下发出来的。
现在不是渚河的汛期,水位不高,有人在桥下也是正常,但这动静在这偏僻的地方实在是令人生疑,云伽想了想,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顺着修建的石板下到了桥底。
在极不起眼的角落有个洞,云伽也是看了半天才发现,踩着石子走了过去。
到了洞口,动静越发清晰了,云伽这才听清,里面不仅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还有一些沙沙声。
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决定进去瞧瞧。踩着不平整的石子儿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看见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石洞里的情形。
云伽捂住嘴巴,险些惊呼出声!
洞里是许多被铁链固定住的年轻男女,皆赤裸着上身,脸色灰败,而之所以那样痛苦,是因为有小小的虫子趴在他们心口。
她亲眼看着黄豆一样的虫子趴在一名男子心口,很快那小小的身子便胀成了大拇指大小,发出了满足的沙沙声。而那男子已经没有意识,空洞地睁着眼睛,仿佛早已死去。
“这……这是什么?”云伽愣愣发问,忍不住往后退。
多数人神志全失,一个一息尚存的男人看了云伽一眼:“你怕什么?这‘窥心’蛊又不食老妇人的心尖热血,要年轻力壮的人。”
“我不知道……我、我是误闯进来的……”
“帮我个忙。”男人压着声音,“我脚下这块石头的后面藏着一枚刀片,劳烦帮我取出来。多谢。”
云伽蹲下身,小心摸索着取出刀片,男人将那薄薄的刀片叼在嘴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快走吧,”男人咬着刀片,声音含糊不清,此时有一只蛊虫飞到了他的心口开始吸血,他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要是……那人回来了……”
他的眼珠睁大,将刀片含在嘴里,竟是想吞下自杀!
云伽怕极了,早想抬脚离开,转身才走了几步,却在此时于洞口听到了一个令她大惊失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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