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刑

“你们为什么不去法院起诉?”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吃我的东西。

几分钟后,胖子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脸色发青,傲气劲儿一扫而光。

“是你搞得鬼吧?”他的小眼睛里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我:“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瞬间由青到红,最后苍白一片。

“算你狠!”他咬牙切齿地说,“我都答应你,这总可以了吧?!”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

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我见初恋在出神地盯着胖子的背影,便招呼她吃菜。

“你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吧?”她似笑非笑地问。

“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报警。”我叹息道,“再说我们公司又不是犯罪集团,怎么可能用那种粗暴的办法。”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了句话:“可惜我不是个美食家。”

我凝视着她:“看来你也是聪明人,咱们不如做个约定,你跟我一起待半天,假如到今天天黑,你还能像刚才那样否认钱先生消失的钱和你没关系,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她又眨了眨眼睛:“就算我不答应这个约定,你也不会放弃吧?”

“职责所在,那我只能阴魂不散了。”

初恋露出灿烂的微笑:“好,君子一言,我答应了。”

她的眼神既纯真又温柔,丝毫没有提防警惕的意味。

我郑重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从桌上推了过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刑。严酷的严,刑罚的刑,严刑峻法的严刑。”

“真是个好名字。”初恋的赞美听起来很由衷,“仅次于我。”

PART.03

在大多数人看来,严刑不是个好名字,以前我也因此感到困扰,直到初中时,我发现班里有个同学叫温毅,于是释然了。

父亲犯了只重局部不看整体的错误。他觉得山海经里的刑天是个英雄,因此给我以刑为名。可惜我还没有那种被砍了头也要战斗到底的气魄,算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初恋的父母对她的期望是什么呢?生活永远如同初恋般美好?

从西餐店出来,我带她步行穿越了几条大街,道路两侧的房屋越来越破旧,最后我在一栋五层高的楼房前停住了脚步。

这栋楼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典型结构,楼梯设计在外墙上,站在四楼的半露天走廊里,工业大学的操场一览无余。

走廊尽头的门半掩着,屋子里来麻将的洗牌声,一个粗嗓门的男人边笑边爆粗口,一个没好气的女声在催促,还有两个老人在咳嗽。

“这不会是你的家吧?”呛人的烟雾从门里飘出来,初恋厌恶地用手扇了扇。

我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换了张电话卡,然后对着房门拍了张照片,附加在短信里发了出去。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等。”

初恋没有问等什么,对着操场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我想明白了。”

“什么?”

“美食家对美食的执着胜于生命,如果以后再也不能吃到美味的食物,比杀了他还要命。我想你一定是昨天晚上对他动了手脚。”

“哦?”

“当然,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不过我知道,你抓住了他的痛处,所以他只能答应还钱了。”

“每个人都有痛处。”我不置可否。

“我没有。”初恋转身正视着我:“从小到大,我家庭美满,父母和睦,生活富足。我没有任何心理阴影,不怕得到,也不怕失去。”

“话不要说得太满。”我冷冷地提醒。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眼号码,发出满意的叹息:“喂?是我……我想干什么?你猜啊……我知道你不在乎,谁都知道你很恨他们,不过……”

那边挂断了电话。

“失败了?”初恋用调侃的口气问,“要不要赶紧离开?对方要是报了警,咱们被带去派出所,你和我之间的约定可就失效了。”

“不用慌,这位置的视线很不错。”我展望四周,“就算警察来了,距离几百米外我就能看到。是他们赶上来抓住我快呢,还是我闯进屋子快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那家伙自然也明白。”

“我有点失望。”初恋轻轻摇头:“欠债不还,就威胁杀对方全家的做法实在太低劣,而且刚才听你讲电话,欠债的人似乎憎恨自己的家人,就算他不报警,只需要对你的话置之不理,下不来台的可就是你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你敢。”她的眼珠在阳光下更显得漆黑乌亮:“但你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样对你没好处。”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要是你不能冷静地和我说话,那么最好什么也别说。”

这次轮到我挂断了电话。

“看起来你好像挨骂了。”初恋不咸不淡地说,“欠债的这位是什么样的人?”

“跟你一样,是个大学生。他的家庭似乎有嗜赌成性的遗传,父母和祖父祖母都是如此。家底本来很殷实,但经过两代人,也败坏得差不多了,卖了家产还赌债,现在勉强挤在这里得过且过。”我看了看那扇房门,里边的人仍在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他从小就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一切都要靠自己。考上大学后勤工俭学,打算自己创业,做潜水用具生意,但是被合伙人欺骗,向我们借贷的债务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

初恋轻吁一口气:“值得同情。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他,未免太过分了。”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即便受骗上当,也应该自己承担起责任。”我冷哼道,“无力偿还债务,想要逃避的心情,算是人之常情,但是他却向公司扬言,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想要的话就拿去,这可不是正确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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