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者·提灯人

文/逡罗

 

成长,就是我们都变成了当初曾鄙视过的那种人。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这个世界总是有着你看不见,却始终保持的循环。谁让地球是圆的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阿普显得心不在焉。他讨厌秋天,微凉中透着萧索。一只鸽子忽然落在他的脚下,阿普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鸽子歪着头,冲他“咕咕”地叫了两声。阿普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撒在了地上,鸽子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在阿普的手腕上,系着一个马灯样式的吊坠,静谧而古朴。

长椅的另一端,一对夫妇相互依偎着,眼神中有一种释然的悲怆。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在这里坐上一会儿,今天他们是来告别的。

傍晚的阳光就像是在虚伪地表演,昏黄中却感受不到余晖的温暖。男人扶着女人站了起来,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离别的路看似很短,却举步维艰。

阿普仍然专心地喂着鸽子,太阳终于隐匿了光芒,树林深处走出了一个小男孩,看样子也就十来岁的年纪。他轻轻地走向阿普,连草丛中的蚂蚱都没有惊动,就像他没有重量一样。

幽暗中闪烁着一丝墨绿色的光亮,阿普不露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手腕上那盏灯亮了。

男孩坐在阿普身边,似乎对那只鸽子很感兴趣。

“他们走了。”阿普像是在自言自语。

男孩吸了吸鼻子,说:“嗯。”

阿普看向了男孩说:“他们再也不会来了。”

男孩依旧看着鸽子,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他们跟我告别了。”

阿普问:“你怪他们吗?”

男孩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觉得特别幸福,他们陪伴了我一年,让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

阿普欣慰地笑了笑,接着问:“那你呢?你爱他们吗?”

“我也爱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听不见了。” 男孩低下头,轻声地说。

“是啊,既然爱他们就应该当面告诉他们。”阿普靠在椅背上说。

男孩也学着阿普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的,还有弟弟会替我爱他们。”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阿普很诧异,他又想起了女人的肚子。

“我就是知道。”男孩冲着阿普调皮地笑了笑。

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阿普忽然问:“对了,你恨那个司机吗?”

“怎么会呢?明明是我不对,如果我不那么任性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司机叔叔很无辜的。”男孩看着阿普,表情却是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认真。

“哦,我知道了。”阿普若有所思。

“叔叔,以后你还会来吗?”男孩问阿普,语气很平静,没有期待。

“不会了,这是叔叔最后一次见你了。”阿普觉得有些伤感,但是他不想骗这个孩子。

“我想我也该离开了。”男孩抬起头看了看那对夫妇离去的方向。

阿普把手里的食物都扔给了那只鸽子,然后拍掉了手上的残渣,说:“既然是分别,当然要有礼物才对。”就像是早就买好了圣诞礼物,却一定要在圣诞节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嘿嘿,这样才算是惊喜。

“哦,什么礼物?”毕竟还是个孩子,对礼物总是有着天生的执着。

“你能看到前面那道门吗?”阿普指着黑暗中男孩家的方向,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隐约看到一座大门的轮廓。

“能,每次我想跟着妈妈回家,却总是进不去那道门,里面有一个好凶的伯伯。”男孩委屈地说。

阿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男孩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这是那场车祸以来,男孩第一次有了知觉,那么真切,如果还有眼泪的话,男孩也许会哭出来。

“这是我向我老板讨来的,送给你。有了这张门票,伯伯就不会再对你凶了。”阿普笑嘻嘻地说。

男孩半信半疑地接过那张纸片。

“回家吧,以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爱要在他们听得见的时候说出口。”阿普笑着说。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说:“我……我就是我的弟弟?”

阿普点了点头,他抬起了手腕,那个马灯一样的吊坠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前面的路。

阿普说:“顺着这道光,你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男孩蹦蹦跳跳地走着,忽然他回过头对阿普说:“叔叔,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替我对那位司机叔叔说一声‘对不起’吗?”

阿普做了一个“OK”的手势,目送着男孩消失在黑暗中。

其实这个世界有一个微妙的平衡,每当有人死去,就一定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晕船,就像是灵魂从身体里抽离的过程。

这一夜的风很大,海面上已经卷起了巨浪,一艘小得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船在海面上航行,小船似乎没有受到惊涛骇浪的影响,轻微的颠簸简直是对汹涌海浪的侮辱。可就是这轻微的起伏已经让阿普快把自己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了。

这是陈沉第一次撑船,手法生疏得很。看到阿普紧抓着船舷,拼命地呕吐,陈沉皱着眉说:“阿普,这艘船可是我们借的,你不要把它弄脏了。”

阿普有一肚子的脏话,却都吐进了海里。

小船终于靠岸了,阿普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他躺在沙滩上,享受着不用摇晃的每一分钟。陈沉却将一把铲子塞进了阿普的怀里。

阿普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急忙拿着铲子和陈沉一起走向了这座小岛的深处。

“陈老弟,这次我们跑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虽然按年纪来说,阿普比陈沉晚出生了几个小时,但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喜欢叫陈沉“老弟”。

“找人。”陈沉说。

在一棵大树下,陈沉挖出了三具骷髅。

“老弟,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吗?”阿普显得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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