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

漆黑的墙壁上不知道是谁留下了长长的一道抓痕。

从力道和长度来看,无论是谁,都足以让他掀翻自己的指甲血流如注,磨损深及白骨。

“说起来,”寇景宜放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之前问妈妈关于391的事,她完全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也没敢告诉她我今晚是打算来这边的。你们谁知道?”

刘新阳咳嗽了声,“别问我,我们家是在我小学四年级才搬到这个市的。”

陆茜明显哆嗦了一下,“我问了家里的佣人阿姨,说是当时死了很多人。”

“424个人。”我说,这地方烧得面目全非,可我依然还记得二楼当时是儿科和外科,和寇景宜一起度过的童年让我对这医院非常熟悉。

“二百六十多个住院病人和一百多个医护人员。”我一边说,一边朝着左边走过去。仿佛这还是以前那个充满了药水味的医院走廊。

手电筒打在黑乎乎的墙壁上,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冷,像是有人开了空调。

“寇景宜……”陆茜说话的声音已经有点哆嗦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寇景宜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拜托!我们进来还没过二十分钟好吗!”

“可是……你不觉得现在有点冷么?”

“冷什么啊?我都热出汗了好吗!”我拿手电筒照了照,多动症少女寇景宜果然满头大汗,她眯起眼睛,也用手电筒照我,“姜晨快拿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哆嗦了一下,她用手电筒照我的时候,像是汇聚了无数道目光,将我暴露在什么东西之下。

于是我移开手电筒,寇景宜随即也移开她的,光源重新汇聚在焦黑的走道中。

寇景宜重新朝前走,刘新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淡定,他龟缩在寇景宜之后,样子像个小媳妇。

“接着说,姜晨,你还知道啥?”她说。声音除了比在外面时小了点,听不出来有什么改变。

我继续话题,“当时看门的人叫宋大元,五十多岁,他和后来到的消防队员说,自己明明没有锁住安全通道的门,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门和窗户口出不来……他和其他的保安接了院子里用来浇灌草坪的水管来灭火,却好像浇得是油一般,火越烧越旺。”

“那所有人都被烧死在这里了?”刘新阳问。

“当时这栋楼里的所有人。”

寇景宜走到右边一侧的房间门口,“那宋大元现在去哪儿了?”

“疯了。”我说,“和当时所有参与救人的保安,据说是当时屋子里求救的尖叫声让他从此一直产生幻听。”

本来,这应该也是属于正常的,几百号活人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的被烧死,一边尖叫着一边化作焦土,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扔谁都得留下后遗症,专家们把这叫做“创伤性后遗症”,每周二的科学之家节目有提到过。

“姜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陆茜一脸惊恐的靠过来。

我摸摸她脑袋,照理说我比他们都小一岁,这里应该是我最害怕才对。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安慰她,“幽闭空间在高温下很可能会储存一定的音频,不过那十有八九也是你的幻听。”

我从小就被疲于工作的父母甩手扔给电视台的科教节目,可以一动不动的看到电视机露出“雪花屏”,所以在我看来信奉“鬼神”之类的愚行只能是寇景宜的专利,而我算是科学教派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我事后回忆时一再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记得不是非常清楚。

寇景宜握着手电筒拐进了右边的一个房间,原本钢铁造的门被烧得扭曲,失去筋骨一般的敞开着,刘新阳想要跟进去。

——门就在这时突然被关了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们三个都怔住了。

寇景宜显然也被吓到了,她在里面不停的拍打着门,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铁门上原本应该是镶嵌着玻璃的地方在火灾时被融化了,空无一物的方框处寇景宜却像是又触碰到了玻璃般的惊声尖叫着,“姜晨!姜晨!快打开门!”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刘新阳,他嚎叫着朝着楼下冲去,陆茜紧随其后。

我的本能告诉我也应该跟着他们一起走。

寇景宜像是发现了我的意图,她用异常尖利的声音叫嚣着,“姜晨!你不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不准!我发誓你要是敢跑我就杀了你!”

她的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扭曲得可怕,在看起来明明没有玻璃的铁门后,此时此刻她疯狂的目光更显惊悚。

我朝后退了一步,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寇景宜,你不要紧张,门只是被卡住了,我去叫大人来。”

说完我也不回头看她,径直往楼下跑去。

“姜晨!——我要杀了你!”

我企图忘记自己听见的寇景宜此时的声音根本不像她这件事。

3、

后来我带着气急败坏的大人们赶回医院时,寇景宜已经晕倒在屋子里了。

铁门敞开着,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关起来。

和以前一样,在这件以她为主导的游戏里最后挨了大人们巴掌和怒火的人依然是我,而她因为最后晕倒了,所以接下来两天都吃到了好吃的排骨和好喝的鸡汤。

对此我只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玩命写了一星期暑假作业,并在截止假期结束前都不和大人们说话为抗议的姿态。

寇景宜在开学前一天来找我,带着一箱“娃哈哈”和一箱“健力宝”想以此换取我的原谅。而我终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坏弟弟,且看在对方如此有诚意的份儿上。

我们在房间里用“小霸王”玩“魂斗罗”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期间谁都没有提那天的事。

直到吃完晚餐,妈妈走到水池后去洗碗,寇景宜突然托着下巴盯着我,“姜晨,我最近睡觉,总觉得自己盖的不是被子。”

“啊?”她突然蹦出这句话,我觉得一时间接不上。“为什么?”

寇景宜摇摇头。“大半夜醒过来也觉得自己身上盖的是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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