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人
我从来未曾对那些钱动过心,可是当鬼头的硬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时,我不得不答应把这些钱偷来作为孝敬他的保护费。
当我将偷到的一大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时,他很满意我的表现,并从中抽出几张钞票施舍了给我。
后来我粗心地将这些钱交给班长作为班费。
班长后来私底下来找我,说她知道那些钱是我偷的。因为她有在其中一叠纸币上做了不一样的标记,我交给她的班费里就有三张是她做过标记的。
她说她不相信我是这种人,问我是不是谁在胁迫我。
我只好向她坦白,是鬼头。
我哀求着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我会尽一切努力把钱凑齐还给她。
但是她说不要,她说要让我出面指证鬼头,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
如果你试过每天至少一次被人拖到校园的阴暗角落暴打一顿,恐吓咒骂嘲讽成了你耳边最常出现的话语,甚至那些被欺负但是没我这么惨的人,也不会带着同情心看待我,我从他们的眼中只看到鄙夷和厌恶,长此以往,你就会成为一个最会为自己打点算计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夹缝中生存自保。
而我算计得很清楚,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筹码,和班长站在同一条战线,属于正义的那一边。
我是寒风中的一根草,只有摇摆不定的卑微,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只配被利用。
鬼头利用我去偷钱,班长利用我去对付鬼头,蓝振勋利用我去向警察举报。
这都是我的命运。
因为我最好欺负。
就连班长在教室里倒吊着的时候,鬼头也看中了我的软弱无能,把我抓起来扔到倒吊着的班长面前,让我做第一个用美工刀捅班长尸体的人。
因为我最好欺负。
我知道鬼头不会放过我,他随时可以杀掉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恐惧的眼泪早就爬满脸颊,我步履维艰地靠近着她。
她的心脏位置正对着我的脸,我颤颤巍巍地举起美工刀,试图用最柔缓的力度插进眼前的心脏部位。
当我的刀刚刺穿她的校服,刀尖触到她的肌肤时,我惊异地发现班长的胸部有不明显的起伏。
那是微乎其微的呼吸。
我呆住,侧身看了看周围的人,刺头和肥猪各自堵着前门和后门,大家则哭喊着想推开他们。没有人有心思往我这边看,没有人察觉到,班长还活着。
刚才的失去呼吸,只是短暂的休克。
“他妈的发什么呆,快动手!”鬼头正忙着痛打另一个不断尖叫的男生,扭过头来恶狠狠地催促我。
我想开口告诉他们,班长没死。可是美工刀还是情不自禁地又往前推进了一厘米,我能感觉到班长微弱的呼吸。
我知道班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在她被鬼头吊起来之前,她依然在尝试向班里的同学重新征收一次报纸订阅费,承受四面八方的责难。不为别的,只为了激起我的勇气和良心。
当初我拒绝站出来指证鬼头时,她说她了解我的忧虑和苦衷,不会让我一个人深陷泥沼,她说愿意和我承受一样的处境,体会我被欺负的痛苦。
班长会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受千夫所指的自残方式来折磨我的良心。
可是我算计得出,自己只有两条出路。
要么指证鬼头,要不被迟早恼羞成怒的班长举报。
班长的正义感只限于包裹住这间教室,而一旦踏出这间教室,我知道在回家的路上,有谁会在冷酷地等待着我。
每个人都如此冷漠,她一个人微弱的正义,又怎能让我逃出被欺辱的桎梏。
一想到这儿,我的手忍不住用力,将刀子深深地刺进去,直到她的胸部不再起伏。
创作谈:之所以会有班长被倒吊这个场景,灵感来源于塔罗牌的其中一张卡片“倒吊者”,该卡片的内涵有这么一种解读:倒吊者是正义的延伸,有罪的人千方百计陷害主持正义的人,最终将他倒吊起来示众。因此班长的死亡场景正好契合了现实里正义所遭遇的悲惨下场。我并没有把重心放在展示班长的正义举动,而是揭露班级里不同境况下的学生对正义所做出的反应,希望通过这样探讨正义落得如此下场的深层次原因。
李绪枫:即将大学毕业的一名死宅男。最喜欢做的事是一边吃肉酱千层面一边看昆汀的电影。最喜欢的运动是踢足球,但最近看了安达充的《棒球英豪》后,每周末都跑去小学操场和朋友组队打最简陋的三人棒球。最讨厌做的事是接触陌生人和参加各种聚会。对于“犯罪学”、“社会心理学”、“猎奇文学”、“邪典电影”、“宗教起源”,通通不懂。但都喜欢翻看里面内容简介以供日后吹牛用。理想职业是当一名图书馆管理员,因为可以吹冷气,有书看,还能赚到钱。
看这篇文章的时候还是初中,一直想找到以前的书,可惜没有找到,再次看到这篇文章,真的很开心。
好几年没用过博客了,支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