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因为流浪汉一直没有露面,我也就懒得去拆穿他。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胡乱吃了些东西准备早些睡,明天还得接着找,可是就在我拉窗帘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就看到白天跟踪我的流浪汉,此刻正旁若无人地站在小区外的街道上,仰头朝我所在的楼层张望着。

看到这个情况,我顿时倦意全无,胸中立刻燃气了一股无名业火——希萍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她要是不小心听了流浪汉的胡言乱语会怎么想?我越想越是生气,急切之下只穿着睡衣就跑出了小区。

住宅区这边的街灯是那种昏黄色的暖光灯,我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街对面满脸泥垢的流浪汉,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就婉言劝诫他说:“我很同情你,可我真的不是你的孩子,你这样会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所以求你到别的地方去找你儿子吧,行吗?”

我把话说得十分诚恳,但显然是对牛弹琴了。

因为流浪汉听了我的话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从街对面走了过来。他站在我面前,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说:“你不懂,我告诉你啊,其实我不是人类,是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我管这种生物叫‘食人族’,你既然是我的儿子也肯定跟我一样,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是求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他,这段话说得太让我意外了。

“疯了,他的确是疯了,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治了。”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但看到流浪汉祈求的眼神,转念又想,他这样的人也着实让人可怜,就决定先听他说一会儿,至少帮他缓解下疯病也是好的嘛。

流浪汉说他的大名叫“梁乃超”,是山里的孤儿,幼年时曾靠乞讨为生,当时为了活命,他简直什么都敢吃,有时候在山沟里遇到冻死的乞丐的尸体,他也会趁着周围没人偷偷吃掉,而且在每次吃人后,他的记忆都会被替换成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记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却浑然不觉,自然也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吃人获取别人记忆”的异能。

直到二十岁那年,老梁在吃掉了一个破产老板的尸体后,才不知何故突然恢复了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当过去吃人的画面历历在目时,老梁跟我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觉食物那么的恶心,那天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恢复记忆后的老梁凭借着破产老板那段记忆,很快便在商场上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顺利地娶妻生子有了美满的家庭,但就在他的日子本该越过越好时,一个意外却终结了一切——老梁才满月的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说到儿子被人贩子拐走时,老梁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在这个群星璀璨的夏夜,这声音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号之声。

当时我听了老梁的讲述,尽管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但猜测着他说的也不完全是臆想出来的,至少他孩子被拐这件事是真的,就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脏兮兮的肩膀以示安慰,低声地说:“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一路上肯定很辛苦吧。”

老梁刀刻般满是沧桑的脸苦笑着说:“辛苦自然是有的,但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因为没有线索,警察也帮不上忙,我只能靠吃那些人贩子从他们的记忆里寻找线索,这才艰难地找到了这里,我恢复记忆后,感觉人肉的味道还真是难以下咽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天啊,难道说这个疯子这些年犯病时会仇杀并吃掉人贩子的尸体?

他老梁见我惊骇的表情,面露忧色地说:“孩子,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相信这些事,但我跟踪了你一天,已经确信你跟我一样是个‘食人族’。换句话说,你很可能就是我的儿子。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最近千万要谨慎一些,因为你不久前刚刚吃了个人,你还没有我这种恢复记忆的能力,你现在的记忆完全是被你吃掉的那个人的,这个时候可千千万万别接触你认识的人。”老梁说着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这些话太过荒谬了,我根本没有细想就在潜意识里否定了,但我不想去反驳,害怕刺激到他,于是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老梁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他的宇宙观里,见我没有反对他的意思,欢欣鼓舞地说道:“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尽快找到唤醒你的记忆的方法,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没有被警察逮捕简直就是个奇迹,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会竭力帮你度过这个难关,我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绝对不会再让你出一点儿意外。”

这句话让我这个从未感受过父爱的人听得很是感动,老梁虽然不是我的父亲,但他对儿子这份深沉的爱让我不禁有些动容。

天逐渐地就亮了,我假装说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他的话,把他稳住后就独自走回了家,尽管一夜未眠,躺在床上却毫无倦意,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老梁,他的话里漏洞百出,最大的漏洞就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他是怎么恢复的记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老梁描述的吃人的种族,一定是他寻子心切,积年累月对人贩子的怨念使得他精神上出了问题,他过去或许真的杀害并吃掉过某个人贩子的尸体,但可以获取被害人的记忆肯定是无稽之谈。

我想着这些稍觉安稳,但是另一方面又感到万分的忧虑:老梁是因为认定了我是他儿子才没伤害我,如果他发现我们根本没就有血缘关系,他或许会为了所谓的寻找线索而把我吃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发现事情不对劲是在当天的中午。因为害怕夜长梦多,我想都没想就给老梁联系了家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烈日炎炎的晌午,我循着地址找到了医院。上楼挂号时人很少,值班的是个姓刘的女医生,我领了一张表单,填好后就连同身份证一同从窗口递给了她。

刘医生对照着表单往电脑里输数据,一边看身份证,但她只看了一眼敲键盘的手就停了下来,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一下。

我正坐在走廊长椅上打瞌睡,不知道什么事就朝窗口走了过去。刚到近前,刘医生就把表格跟身份证退出来了,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这里不支持代办,你必须出示本人的身份证我们才能受理。”说完她就又招呼别的挂号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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