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窗外是艳阳高照,我撩开厚厚的窗帘,看到马路上车流穿梭不息,在人行道旁的一棵大树下,老梁正在吃我给他在网上定的外卖。这些天他以为我是在思考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所以一直守在这里等我想清楚后下楼跟他相认。

这个老人辛苦了大半辈子,撇家舍业地寻找爱子,现在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知道自己守候的其实是杀害他孩子的凶手!

我知道以老梁目前的精神状况,加上他对儿子的无限爱意,一旦发现是我杀了他的儿子,肯定会拼死也要对我进行报复,这么拖着终究不是办法。我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稍微稳定了心神,心想:“不论怎么辩解,我毕竟杀了人,这种情况下是不易惊动警方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了,可是我已经很对不起老梁了,这么做实在是下不去手,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几乎就在同时,我想起了在精神病院认识的热心的刘医生,她说可以帮我以政府的名义收留流浪的精神病患者,说不定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老梁虽然不是精神病,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相信他那套匪夷所思的话了。想到这儿,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刘医生的名片,但我没有立即跟她通电话,而是把手机调到了录音模式,换了件衣服就下楼了。

这些天我躲在李尚家几乎没出去过,一是知道希萍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在这里养病,二是担心老梁万一跟踪我被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所以当我出现在老梁面前时,他显得有些意外,局促地斜倚树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问他:“能跟我说说你以前吃人时,获取对方记忆时的感觉吗?”

老梁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犹豫了半天才说:“那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感觉,随着不断的进食,对方的记忆在你面前就像风吹散迷雾一样逐渐地浮现,但是这种感觉是在恢复记忆之后才会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就足够了,光凭这段录音就足以让安全局的人把老梁带去精神病院了。

炎炎夏日,我去旁边的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和一些吃的,就在路边的树荫里坐下,陪老梁说了会儿话。我发现他其实并不健谈,只是跟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始至终话题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食人族”,他似乎很急于把这些观念灌输给我。另外我还注意到,从始至终,老梁一直没有问我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话,我知道他肯定是害怕看到我低头不语的样子,他如此卑微地对待我,使我心里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难受,我知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假装很有兴趣地听他说,一直到太阳西斜了,我才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

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老梁,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我的眼泪涌满了眼眶,心里难受至极,“但是,我不想再吃人了,我想留着这段记忆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为了找我杀了那么些人,就算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法律不允许你那么做,现在你也找到我了,不如就罢手吧,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她会照顾你的,而且警察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无垠的夜幕笼罩了世界,街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一股莫大的伤感始终萦绕在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身处漆黑狭窄的洗手间,站在窗户边看着小区外昏黄的街灯下,那个老态龙钟的身影,犹豫了良久,终于下决心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喂,是刘医生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谎称老梁是个臆想症患者,而且极有可能杀过人,说他现在犯病了把我当成了他儿子,一直堵在楼下不肯走,我刚刚已经取证过了,待会儿就微信给他,求他联系相关部门把老梁带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刘医生听我说完很干脆地就答应了,说明天上午就派人过来。挂断电话后,我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无法自持地哭了,愧疚之情犹如肆虐的洪水。

第二天安全局来领人的时候,我躲在家里不忍出去看。

傍晚的时候,我才听小区里的老人们议论说,老梁面对全副武装的安全人员丝毫也没有反抗,很平静的就上车跟着走了,一点不像个精神病的样子,但是那些同行的专家却一致认为他患有严重的臆想症,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经常跟刘医生打听老梁的情况,有时间就会去医院看望他,或许是不愿让我担心,每次见面他都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说的讲的也尽是些宽心的话,他说:“我吃了那么多坏人没有受到惩罚,这就是老天爷有眼,而且还顺带替你背了杀人的罪,就算让我现在就死也值了,值了……”

我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但是却没想到他会走得那么仓促。

老梁下葬的那天,天空中下着瓢泼般的大雨,我站在老梁的墓碑前,任凭雨水将我浑身都淋得湿透了,那一刻,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如今我也为人父了,我衷心地祝愿,老梁在天堂里能找到他真正的儿子,但愿他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不要太怪罪于我。

创作谈:我在找一片逆风飞舞的落叶,我会带它回家。

斯木凝南:我独处的屋子外面就有一盏路灯,每次看恐怖片都被那白色的光束坏了气氛,于是有一天我恨恨地想,在那盏路灯下会不会滞留了一个流浪汉,在他身上正上演着一个恐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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