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有榴莲醉了地瓜

中国来的。”我爸说。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话说对了一半。你回加拿大的那晚,我送你上飞机,在安检前,我们都没有哭,也没有提分手。你轻吻我,说:“嗯,回去吧。”

“等你进候机厅,我就走。”

你点点头,望着我,目光有点苍老。

我们好像自那一别开始,心就老了。你想了想,突然叫我的名字:“夕颜。”

“嗯?”

“往后……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我愣住。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个,但还是点头。我以为哭的会是自己,却没想到,是你先湿了眼眶。你的眼里,明明有泪光。

“对不起,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说完这句,拖着行李箱进了安检,我一路望着你。路闻樵,你始终没有回头。

是不是你也知道,如果回头,就一定走不成了?

你一连五年没有回国,念完本科,又去多伦多大学念硕士。

听徐西林说,你成绩很好,拿全额奖学金。而我这五年里,都没有找过其他男朋友。徐西林说:“嫂子,你条件这么好,怎么没人追啊?”我笑着说:“不是没人追,在等你老大啊。”

徐西林嗤笑:“得了吧,你们都分手这么多年了,肯定是你眼光太高了!”

去年生日,你从多伦多打电话给我。午夜十二点,恰巧是那边的中午。

“夕颜,生日快乐!”

熟悉的声音。我愣了愣,假装很快乐地答:“谢谢。”

“明天怎么庆祝?跟男朋友一起吗?”

“我没有男朋友。”

“呵呵,肯定有。别怕说出来我会伤心。”你的声音听起来不自然,“只要你们不去东部华侨城就好了,不然看到缆车,我真的会伤心。”

我有点哽咽:“为什么还提这个?”

你也顿住,许久,叹气。

“是啊,不提了。”

挂掉电话,我翻出抽屉里的钱包。钱包夹层里,有一张你高中毕业时的照片。是我耍赖,从你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红底免冠一寸照。短发的少年,干净的笑容。

摩挲着照片,我想,这就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无关物质。没有华服,没有房子,没有好车,只有全部的青涩,全部的真心。耗尽大半生的气力,如空气如尘埃,渗入青春的每一处罅隙。

你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小角落里,好好地活着。我不会去看你,不会再去找。时光把你带走,把记忆带走,把过去的我也带走。

现在的你,一定有了另一半。

她一定比从前的我,更懂事,更懂你。

都说世界是个圆,走着走着就会回到原点。我想,这辈子跟你说不定哪天就会撞见,但没想到——

上一秒,徐西林还在发短信,说:“老大回来了!昨天才回来,没联系你吗?”我由震惊转失落,强作淡定地回:“没啊。分手几年了,还急着联系什么?”

这一秒,我已经在海岸城附一楼的JuscO超市与你撞个正着。人与人之间,果然有缘分可言。你五年没回国,我离乡千里。五年后,你回国的第二天,我们如两颗命中注定要撞上的小行星,从各自的轨道上脱离,电光石火地遇见。

当初分手时,我曾咬牙切齿地想要变漂亮,要开眼角去眼袋,打扮成大美女去搅浑你的约会,让你后悔得肠子都发青!可是我没有。性格里低调的那部分,让谁都没有再去打搅对方。直到五年后的今天,我素颜戴黑框眼镜,一身邋遢地在超市与你撞见,篮子里还有半个臭烘烘的榴莲。

而你。

清朗如昨,甚至更好看了。

路闻樵,你永远是可以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的男生。

你身边的女生瞥一眼我,问:“这是谁啊?”

我抢先答道:“我跟他是高中同学。你皮肤真好,我熬夜都熬成黄脸婆啦,呵呵。”自嘲是自我保护的良药。你笑笑,眼里有疼惜。寒暄几句,我迅速地撤回家。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人瘫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安慰自己:想什么呢,他都有主了,你妈也捣腾着要帮你找相亲对象。你俩各有各的前程,过不久,他又回加拿大去了。还念着干什么呢?

当晚,我便做了那个梦。梦里,我们仍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我鬼鬼祟祟地跑去骚扰你,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有有……有人……喜欢上你了。”

“然后呢?”

“坏消息是,喜欢你的那个人是我。”结结巴巴说完的我,低头,屏息等待你的答案。守着空荡荡放着五十一套桌椅的教室,说出的每个字都被无限放大,在往后的岁月里留下绵长的颤音。

而你,似笑非笑,轻敲我的头。

“林夕颜,这种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在梦里,我们笑得好开心,真正心花怒放的喜悦。醒来后,窗外是与平常一样的晨曦。手机上有一条昨夜未读的短信——

02:14 10/10/2?

发件人:路闻樵

“我表妹说你很可爱,就是篮子里的榴莲把她熏晕了。地瓜君,我回国工作了。晚上有空出来吃饭吗?”

我想也没想,直接回:“好!”

回完对着镜子发愣,心想,是不是太直接了,一点也不矜持。但又想,反正一开始表白的就是我。人生短暂,何必那么纠结呢?

这么一想,心境豁然开朗。窗外阳光清澈,正如多年前的那个星期一,明晃晃地跳跃在你的肩头,说不尽的美好。

多年来,能让我又哭又笑,又难过又开心,心情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只有你。

我最熟悉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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