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出走2007
出院的那天,他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画了一个猪头,还有用卡通字写了的地址和电话。他想起马达脸上的小雀斑,忍不住笑了。
二○○七年冬天,他经过短暂的休整,又被派回到刚果,在那里过了一个春节。这没有什么不好,爱的人已然婚娶,他必须让自己无暇去难受。
在刚果并不宁静的世界里,杀戮、爆炸、抢劫,那些危险的时刻,总让人觉得生命凉薄。每当苏门看到当地人用棕榈纤维编织成又薄又软的衣服时,他想,生火做饭,衣裳裹身,才是人们最本真的所需。那些小小的爱情又何足挂齿?
之后,他将女孩的电话删除了,总归需要一个仪式来与过去告别。
转眼一年,他终于回国,打开手机后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问他好不好。他只回了一句,你是?
再无消息。那一刻,女孩在明月山山顶,面对明晃晃的明月湖,泪下如滚水。她知道曾经常驻在他手机里多年的号码,再也用不着了。
我会在狂欢开始的时候离开
二○○九年夏天,马达北上兰州。
电话里,她大喇喇地说,还好当时偷看过你的证件和号码,不然等你来找我,头发都白了。
她又笑得一阵雀跃,我现在读大学,暑假要去看你!
很快,她出现在苏门面前,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面色灿若桃花,她对他说,曾经以为与母亲的争执冷战是一种磨难,总觉得解脱遥不可及,但现在知道,生活样样如意又有什么乐趣?偶尔还是要和母亲拌嘴,但总有最舒服的姿态去面对。
接着,她与苏门对视三秒,嘿,你过得好吗?
他说,很好,因为我已经忘记她了。
马达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照顾你。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你忘掉她。
苏门愣了一愣,接着喝一口酒,咂着嘴说,这么久的事你还记着啊,哈哈。
马达就高兴地说,那你终于可以喜欢我了?
哈哈哈。苏门笑得咳嗽,很快一本正经地给了她一记栗暴,死了这心吧,我有女朋友了。
苏门记得她没有问他的新恋情,在随后的几天里,她去了敦煌,从莫高窟发回一条彩信,她站在茫茫戈壁沙漠中笑得像一株小小的蒲公英。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我只是往幸福奔跑的尘埃,我会在狂欢开始的时候离开。
她不知道他撒了谎,他只是用最快最决绝的方式浇灭了她心里的小火光。是的,他不爱她,所以正直如他,一点也不想拖泥带水。
她离开往南方去,十八岁那年的出走记忆,就像那些沉睡多年的壁画,在黑暗的洞中始终闪耀着熠熠的光辉。她想,在他最低落的时候,在他正接近幸福的时候,她都幸运地邂逅了他的人生,所以便没有什么好悲观。
而他呢,有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像所有即将老去的成年人一样,愚钝、沉闷、彻底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