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瞳刀
文/金那罗
（一）别苑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脑海中忽然浮现这样的句子，赫连雪眯起双眼，黑色的左瞳中，殿宇洁净恢弘，丹枫白露冰冷华丽，可是在青色右瞳里，到处是雾瘴，墙角还堆积了很多死飞蛾，两种景象交叠着，鬼影森森。
一旁的小太监窃窃私语：“这么久没有人来，却连一丝尘土都没有，也太诡异了吧！”
另一个小太监点点头，用手指拂拭栏杆：“是啊，你看，手干净得很呢！”难道他看不到手指上的暗红隐血？
衰败与恢弘，洁净与血污，黑色的、看尽世间的左瞳，青色的、判断幽冥的右瞳，赫连雪闭起双眼，将自己的气息完全封住，心中只有这所院落，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里了……黑暗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涌来，迅疾凌厉，毫无预兆，赫连雪脸色一变，右瞳里射出一柄瞳刀，将这波动阻住，波动消失了，只留下一大堆缠连纠结，太监们惊叫一声，身上好像缠上了什么东西，可是却又看不见，滑腻腻、冷冰冰，泛出一股腥臭。
“赫连姑娘，这是什么妖孽，吓死我了！”李公公颤巍巍地掏出手帕，脸色惨白。
***
三年以前，平顺王慕容烈建了一座别苑，刚竣工就开始闹鬼，经常是下人们一觉醒来挪了地方，到后来，人们困倦不堪，整天打瞌睡，有些人竟这样睡死了。
于是，人们纷纷传说这里闹鬼，平顺王遍召天下法师前来驱邪，可是前来的法师，十个有九个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赏金高得令人咋舌，应者却是寥寥。
赫连雪是被赫连秋强拽来的，赫连秋对赫连雪说：“姐姐你看，如果我们有了很多钱，就再也不用顶风冒雨去除妖了，买漂亮首饰，穿好看衣服，那有多好！”
赫连秋的笑容带一丝稚气，毕竟她只有十四岁，和二十岁的赫连雪相比，她还是个孩子——幸福那么容易得到吗？妹妹，我们的生活是用命换来的！
不过，赫连雪最终还是揭下了招贤榜，赫连秋虽然幼稚，可是她的话有道理。
平顺王的偏厅里，赫连雪见到了这个王爷，虽然是个不得志的王爷，可是所幸心性恬淡，新皇几番试探都平稳过关，在京师重地也还比较“平顺”，容颜清俊，谈吐风雅，简单的“赐座”二字，就足以显示贵族风范，这个年轻的王爷很令人心仪啊。
看着赫连秋的眼神，赫连雪暗自发笑，这几年风霜雨雪，赫连秋的快乐时光太少了，不知不觉间，妹妹已经从幼童长成少女，心中对王爷暗暗倾慕，赫连雪一阵心酸，她将赫连秋留在平顺王府，虽然知道赫连秋是白日做梦，顶不济还可以让妹妹多过些眼瘾吧。
***
别苑。
赫连雪看清了落下的东西，那是……那是被斩成碎段的大肠，她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正要细看，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风沙弥漫，再睁眼，大肠不见了。
擦擦额头的汗珠，李公公跪倒：“赫连姑娘啊，多亏你救了咱家，当真是法力无边。”
赫连雪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自己处于劣势，连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次交锋实在是勉强，她削下数十根青丝，附以符咒，在庭院中结成发网，这样，就算对方有什么举动，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二）新皇
平顺王慕容烈放下茶杯，淡淡说了声：“唔。”表情波澜不惊。自己冒危险去除妖，却只换来不咸不淡的轻哼，赫连雪有些气馁，正要退下，慕容烈忽然说：“秋儿说你喜欢吃豆腐宴，我已经让人准备了。”
赫连雪一怔，他和妹妹秋儿很熟了吗？
去用餐的路上，李公公悄悄告诉赫连雪，平顺王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可是也全靠这沉稳厚重才保住了王位，新皇刚登基，正在排除异己，各家王府中都有皇上的眼线，如果平顺王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很可能就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其实啊，王爷对姑娘很满意，以前那么多法师都离奇失踪，姑娘却安然无恙，王爷亲自为姑娘压惊，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呢！”李公公一路上喋喋不休。
原来如此，赫连雪不禁对慕容烈泛起同情，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都要努力讨生活，相比之下，自己只须打理好姐妹两个的生活即可，而慕容烈却艰难得多，看看走在前面的慕容烈，他步步凝重，如履薄冰，锦绣华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赫连雪忽然想起在别苑感应到的那句词——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这清俊的少年王爷，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夜夜寂寞，只有天边冷月知他心意，却无法对任何人提及，就算是至亲手足，也不过如此。
短短的一段路，赫连雪竟想了这么多，忽然觉得可笑——知道这些又怎样，除妖之后，她就要买一处宅院，姐妹两个过安稳日子，今朝一别，后会无期。
慕容烈忽然一停，赫连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人都已跪倒，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凌厉霸道，三十多岁的年纪，他就是当今的新皇——慕容宇。
“参见皇上。”慕容烈跪倒。
慕容宇一摆手：“罢了，我听说你这里又来了奇怪的人，好像还很厉害嘛，就是她？”他一指赫连雪，赫连雪心头一震，好厉害的手段，难怪慕容烈终日缄口，只要说错一句话，不但爵位不保，恐怕人头就会落地。
慕容烈又一揖：“是，赫连雪姑娘法力高强，这次除妖全仰仗她呢。”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脆喊：“姐姐，你看王爷赏我的镯子，好漂亮！”是赫连秋，赫连雪一阵紧张，生怕触怒慕容宇。
赫连秋跑到近前才发现不对劲，她怔怔地，两腮苍白，惊骇得忘记了礼数，慕容烈咳嗽一声，赫连秋忙扑通跪倒，胳膊抖个不停，镯子发出叮叮脆响，看着眼前美丽单纯的少女，慕容宇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平顺弟，你好雅兴，哪里找来这一对姐妹花？她们生得还真像啊，姐姐去别苑驱邪，妹妹就陪你在花园里游乐，我若是你，也会乐得逍遥！”慕容宇点点头，“不过，这漂亮的姐姐似乎更有味道，你说呢？”
说完，慕容宇一挥手，两侧忽然出现很多侍卫，簇拥着他离开了。
慕容烈沉声说：“送皇上，祝皇上万寿无疆。”
赫连雪这才发现，慕容烈后脊透出汗渍，嘴唇抿得很紧，赫连秋趴倒在地说：“妈呀，吓死我了。”
（三）别苑
异动……
赫连雪猛睁眼，别苑的发网示警了！
她飞身掠出，耳膜中是发网剧烈的摩擦，辨了辨方向，向前纵去。此时，慕容烈正对月独酌，透过花墙上的水晶镜，慕容烈看到赫连雪飞掠而来，裙裳在夜风中飘起，月光映亮她的容颜，慕容烈心头一震，他竭力镇定下来，拦在赫连雪面前。
“王爷，别苑有异。”赫连雪很吃惊，慕容烈突然出现，自己险些撞到他身上，赫连雪慌忙施礼。
慕容烈说：“我也去。”说话间，他已经纵出好远，好快的身手！赫连雪吃了一惊。
* * *
青瞳里，别苑平静异常，但发网上粘满了死蛾，手指触到的瞬间，它们立刻化为微尘。
“赫连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烈问。
赫连雪连忙回身：“没什么。”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到这里恐怖的真相，深深浅浅的血迹，死飞蛾，诡异的大肠，说出来又有谁相信？不过是除妖师为了多要钱而编造的借口罢了。
“秋儿说，你有一只眼睛很特别，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是吗？”慕容烈盯着她的眼睛，两人距离很近，慕容烈身上的名贵熏香传来。当真是女大不中留，秋儿真喜欢上这王爷了，连自己的秘密都泄露。
慕容烈似乎没有察觉赫连雪的尴尬，他距离赫连雪更近了，仿佛想看清赫连雪的瞳色，赫连雪脸一红，连忙后退，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忽然从慕容烈侧旁吹来，赫连雪顾不得多想，瞳刀冲出青眼，护住了慕容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