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不知道我爱你

文/龟心似贱

我对肯德基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倒不是因为我妈那套什么都是垃圾食品的理论。而是吧,我觉得去肯德基就是支持美国经济。美佬够有钱的了,不能再惯着他们从有钱变得更有钱。

丁言澈对我这套观点特不屑,除了不屑还有点鄙视的味道。他就说:阻止自己不给美佬赚外快并不能证明你的存在价值,想更大限度的发挥你的爱国情怀,得让美佬掏钱给咱。

他说的义正严辞,可我明白那是激将!明知道我是个连袜子都攒两双一起洗的懒妞,还想激我跟他一起去肯德基打暑期工?!

我坚决不去。我斜着眼跟丁言澈说,去打工才赚几个钱,还要整天看那么多国人同胞天天高兴地把钱送进美佬的腰包。咱要争口气,不去!

丁言澈看着我一脸坚决就不再言语了。如果我说我没看错的话他眉头还有点纠结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抽出一本画册,又摸了个苹果。安静地坐在一边边吃边看,逐客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三、二、一……我在心里倒计时。果然丁言澈站起身,松口气说了声:“我走了。”

我没有回答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可是当他关上门真的离开,我马上吐掉嘴里的苹果扔掉手中的画册,开始烦躁。

走吧。走就走了吧。

李雪菲来看我的时候我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可因为内心那小小的虚荣又不能让她看出来。于是假惺惺地装优雅,特淑女的对李雪菲微微一笑。

端庄公主李雪菲也抿嘴一笑,然后把手里包装的很华丽的大礼盒往我身上一放,紧接着坐在旁边抓着我的手说:“身体还好吧!”活像国家领导对灾区人民表示真挚慰问。

至于吗至于吗?弄得身边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姐妹情深呢!我眉头刚要皱起妖形重现,我妈赶紧手疾眼快凑过来浇灭了我这朵小火苗,她冲我说:“蔡小妩你怎么不谢谢啊!人家雪菲好不容易来一回。”

我妈说的没错,李雪菲真的好不容易来一回。因为加拿大远啊,而且没准哪天又走了,我们又得几年见不到一回了。

但是说实话我不太高兴,而且从心里往外有点堵的慌。可我妈一直在旁边持续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得热情,我总不好让她老人家干晾着,于是就把李雪菲往她身边推了推。我说雪菲我妈一直念叨你呢,你们娘儿俩今天好好说说话吧!我妈眯缝着眼睛装深邃地看着我,那架势好像在说:“你这丫头,有我什么事啊!”

我避开我妈凌厉的双眼,拿起李雪菲扔给我的礼盒看了下标签,然后若无其事地评价道:“嘿,还挺贵!”

我摇头晃脑走进卧室,一把抓过被子蒙在头上,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

我妈一大清早就提着用超市购物积分换的菜篮子出门,喜气洋洋的样子特滑稽。她摸着我的脸说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我看着我妈已经漾起小皱纹却总不服老的脸,轻轻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我妈还真不禁逗,眼窝一下就湿了,却强颜欢笑的别过脸冲我嘿嘿咧嘴:丫头,道什么歉啊!

昨天晚上我又闹了。这毛病跟我爷我奶从我一到十二岁的宠溺惯养是分不开的。只要有什么事不顺心肯定发作。也就是说,我之所以闹,是心里有事。

我哭着摔东西,拿起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瓷猪。觉得太贵没舍得,就摔了有次跟丁言澈逛地摊花五块钱买的泥娃娃。丁言澈,想到他我更窝火,从相册里找出他的照片刚要开始修剪,我妈进来了,我哇地就哭了。

那哭声真叫委屈,而且还是4/4的节奏类型。我妈的母性光辉在那一刻绽放的特别明媚。她紧紧地抱着我,拍着我起伏激烈的后背安慰着“没事没事,啥事没有”,可我就是觉得有事,有大事。

等那哭声渐息渐止我均匀的呼吸声越来越香甜。我妈就一直抱着我,然后搂着我躺在床上,清早起来的时候一阵抱怨,说什么胳膊被我压麻儿了。

我记得昨天晚上自己问了好多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都是为什么,可是没有人回答。

早上起来我跟我妈说想吃糖醋排骨,想吃油焖大虾……我妈一口一个答应,然后今早就高高兴兴的去买菜了。

我妈走了以后,我给丁言澈打电话。我最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是听到了,却觉得整个天空都塌陷了。

丁言澈话很少于是我就不停地讲话。我说你是不是九点半下班那九点四十五你准时到我家来吧!我又说我妈今天给我们做大餐你得给她打下手……说到最后我有点哽咽,刚想把电话挂掉却还是听到了丁言澈的最后一句。

他说,对不起小妩,我得见见雪菲。

气愤地挂掉电话,我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笑。我不知道是否丁言澈的诚实坦白表示欣慰。我只知道,李雪菲,让一切岌岌可危。

当我跟我妈说要出门的时候,她老人家明显一愣,然后表情灿烂的生动起来。我特精神爽朗地拒绝了她想要跟我一起出去的提议,然后顶着大太阳戴着口罩走在了大街上。

很久没有逛街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点陌生。可下川路的肯德基店我走的倍儿熟。我知道,丁言澈在那里。

是的,丁言澈在那里。即使现在不是他的工作时间,我还是透过橱窗看见了他的身影。不只是他,还有坐在他对面的李雪菲。

他们明显是交谈甚少。可就连两个人沉默的气息,都像是彩排已久的配合默契。我站在外面,很尴尬的局外人。

周围一直有人在指指点点。他们小声地说这个人可真奇怪大热天的戴什么口罩……本来我可以装着没听见可说的人越来越多,我心一烦就扯掉口罩:你们看吧看吧,看我这个样子好看还是戴口罩好看……说完我两根手指捏着妈妈特意绣上小草莓的白色口罩,高举着左右摇动。

大概是场面实在热烈,连坐在肯德基里面的丁言澈跟李雪菲也跑了过来,我一回头就看见丁言澈表情复杂的脸。摇口罩的手瞬间静止,直等到丁言澈握着拳头念了一句:小妩……

小妩……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只唤我的名字就让我瞬间无法冷漠。

我一头扎进丁言澈的怀里。跟在我妈怀里连蹦带跳不一样,在丁言澈的怀里我只剩下软弱与无助。

我相信此刻李雪菲的眼里有多少凄凉。我也能感觉丁言澈眼里有几许无奈。如果他们眼神交汇一下,肯定会看到彼此的无可奈何。

也许我这么做很残忍也很卑鄙。可是这个时候,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办法。

丁言澈说要送我回家。李雪菲对我们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她自己可以回去。我一直把脸埋在丁言澈怀里,然后跟他一起坐进出租车。

回到家,我妈不明真相地以为奇迹出现,迎接出国使臣一样的把我接了过去。丁言澈始终一言不发。

我妈留丁言澈吃饭,然后不等他推辞就哼着《南泥湾》钻进厨房。我有点尴尬,掩饰似的拿了本杂志放在眼前。

丁言澈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妩……”

“我去看我妈做什么了——”不等他说话,我急忙跑去厨房。

听说李雪菲要走了,听说她这次离开,便不再回来。

我心里那个高兴,简直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了。在客厅里拿着麦克风唱着卡拉OK,唱着唱着,却从《喜唰唰》唱到了《寂寞在唱歌》。喜悦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哀愁。

我妈洞悉一切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她走过去拔掉电源然后坐在沙发上。问我:“小妩,你真的快乐吗?”

我扔掉麦克风,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喉咙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不知道……”

我妈却对我严厉起来,她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胳膊,表情无比郑重的问我:“你回答妈妈,这么做,你觉得快乐吗?”

你真的快乐吗?

我真的快乐吗?

如果这是一场善意的逼迫。那么,我只能说,我认输,回归寂寞。

我对妈妈说,给雪菲打电话吧!她不用走,该走的是我。

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我的左脸留下了痕迹。丁言澈作为我的暗恋对象出现在那些绝望的日记里,我妈去找他,他犹豫再三,终于点头。

他那个时候有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因为他的选择伤心的飞去了另一个国家。她叫李雪菲。

丁言澈照顾我,纵容我。可是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他只是我暗恋的一个男同学。他只是太善良,连朋友的义务都尽的太让人难以割舍。

我妈跟丁言澈有个约定,那就是,他帮我三年,用三年时间教我学会面对。

我清楚这个约定,但却故意忽略。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记得,丁言澈就永远不会走掉。

但我不知道的是,丁言澈跟李雪菲也有一个约定。他们约好三年,一切不变。

可是,三年时间,叫我越来越依恋,丁言澈的抽身,变得那样困难。

我导演的闹剧终于让雪菲下定决心离去。可我自己却陷进了苦痛与内疚。原来,夺取一件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会开心。

躺在妈妈的怀里,我终于明白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因为那么的喜爱丁言澈。我只是,太爱自己。

桃仙机场,十点半的飞机。

李雪菲的笑原来也可以那么不规范。我说的意思是,她笑的那么舒心而自然。

“小妩,谢谢你。”

这个善良的傻瓜,我霸占了丁言澈三年,她竟然跟我说谢谢。

这一刻,我很想扑到她怀里,狠狠地叫一声姐姐。

但是我忍住了。我不想在即将离去的时候,在她的漂亮外套上留下一堆眼泪跟鼻涕。

是的,我要走了。妈妈为我联系了韩国知名整形专家,这次去就是为了整治我的左脸。

我走到一直沉默的丁言澈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要等我回来啊!我们一起站在肯德基门口宣传油炸食品的危害,阻止国人同胞给美佬创外汇。”

……

飞机起飞,老妈坐在我右边。

其实我早就明白,我并没有失去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爱的人。

不是丁言澈。

是你,我的妈妈。

关于那句:肯德基不知道我爱你,请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