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3)

舒舒依言带着我,去一个叫“华星”的大市场给阿南买鞋。

“两千块的ECCO,我三百块内准搞定!”颜舒舒得意地说,“买好了你拿着到大商场ECCO专柜对一对,保证看不出任何不同。”

我不懂得什么叫ECCO,也不懂两千块和三百块到底哪个更靠谱。只要鞋好看,阿南穿着合脚,就一切OK。

出了校门不远就是二十九路公交车,我们快走到公车站的时候,颜舒舒忽然抓着我的手臂轻声尖叫起来:“呀,毒药!毒药!”

我不明白地看着她。

她手搭凉棚张望一阵,附到我耳边来,神秘地说:“看前面那个男生,哦,你看他帅不帅,你看他的帽子,是VD的,你看他的手表。卡地亚,你看他的鞋,GUCCI的,他的裤子,CK的。哦,天啦,全是有品质的!他就在附近的技校读书,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迷死他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除了课本,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有限了,来这里读书快两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上街呢。

颜舒舒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穿着的崇拜,她拉着我,飞快地走上前去,还念叨着:“走,我们研究研究去!”公车还没来,我们和那个叫“毒药”的男生并肩站在了一起。他好像歪过头看了我们一眼,不过他戴着帽子,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颜舒舒站在我的左边,她一直凑着脸想看清楚他的鞋。不自觉地,我换到了颜舒舒的另一边,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也跟着我移动了过来。也许是错觉吧,我甚至还听到了他轻轻的笑声。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移动的时候,车来了。我如释重负地抢先上了车,车上已经没有空位,等我终于站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又站在了我身后。

而且,他冲我微笑了一下。流氓。我的心里冒出这个词,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回我看清了他帽子下的那张脸。说实话,不得不承认,我从没见过一个男生长成那样,怎么说呢,不仅是好看,也不仅是帅,什么词语都无法形容,总之,很特别很特别。他似乎知道了我在看他,居然把脸凑过来。

我赶紧收回我的目光,看着窗外。

“天啦,真他妈的帅!”颜舒舒却在我耳边花痴地嘀咕。

我却感觉身后的他上前了一小步,靠我更近了一些。他吹着口哨,不知道是在吹什么歌,调子古怪而飘忽,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举动让我多少有些惊慌,我飞速地转过身,他却肩膀靠着公车上的柱子,抱着臂,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我说:“同学,你背包的拉链开了。”

果然。

我敢保证,在我出门前,它绝对是拉上的!

“谢谢。”我违心地低声对他说。心里却狐疑:也许就是这个他拉开的呢。

“哎呀,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颜舒舒大声叫起来,引来公车上无数注意的目光。我示意她噤声,并把包重新拉好,背上。

还好,我的钱放在我的裤子口袋里。我悄悄地摸了摸,还在。

“噢,你的手表是不是于安朵送的?”我听到颜舒舒在问他。

不过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一定是的。”颜舒舒讨了个没趣,只好凑到我耳边说,“我认得那块表,于安朵磨了我一个多月,后来我进价卖给她的,亏死掉了。”

我知道于安朵,她是我们隔壁班的超级大美女,听说有很多男生下课的时候趴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就是为了能看她一眼。我也觉得她真的美丽,却没想到,她会和这样的“小混混”混在一起。

到了站,颜舒舒拉着我下了车。我眼前正是“华星”商场。这是一个只有三层楼高的地方,占地面积却很大。与其说是商场,我宁愿认为那是市场。市场前立着一个很大的广告牌:“最流行、最时尚、最便宜。”市场前面人头攒动,有很多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和男人来来回回。我跟着颜舒舒往商场里走。一跨进大门,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仔细一听,居然是一个男人在不停发出亲吻的声音,听得我心里直犯恶心。可颜舒舒却不一样,她一进这里就像鱼儿进了水,拉着我,熟门熟路地穿梭于各店铺之中,还时不时跟店主们点头打招呼。

看来她在学校里卖的那些东西多半都出自于此地吧。

我们到了二楼,颜舒带着我到了一个小小的柜台。这里的鞋架高得要命,真不知道那些鞋是怎么放上去的。

颜舒舒问我:“你爸爸几码?”

“43。”我说。这个我早就了解过了。

“OK。”她麻利地拍拍手,背对着我,指着天高的鞋架,嗲声嗲气地对老板说:“帮我拿一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谢谢噢。”

老板拿起一个类似晾衣架的长棍,将她所说的那些鞋一一钩下。

颜舒舒把鞋在地上排了一长串,一边摆一边说:“买鞋要看脚大脚小。适合小脚的款大脚的一定不能买,适合大脚的款小脚穿着肯定不好看。”她专业得像在表演绕口令。

我看着脚下,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佩服她了,她的眼光的确不俗,选的东西都很别致。特别是在她跟店主讨价还价的时候,简直熟练到让人瞠目结舌。我和她一般年纪,可相比起来,我就是个完全没见过世而的小瘪三。

“你自己挑挑。”颜舒舒对我说。

我刚想蹲下身,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连我的包好像也被谁扯了一下。拉得我差点没摔倒。

我转身,握着被撞得发麻的胳膊,循着那个奔跑的身影看去——天,是他。那个帽子,那双绿色的球鞋,我记得清清楚楚。

“是毒药,原来他也来这里。”颜舒舒朝远处张望了半天,凑过来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揉了揉胳膊,把包背背好,对颜舒舒说:“我喜欢黑色那双。”

就在这时,我们面前又飞一般地跑过去几个男生。他们跑得很快,并很快追上了“毒药”,远远看去,我好像看到他们在搜他的身,他只是懒懒地站着,把两只手臂都伸到空中,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颜舒舒把手里的鞋一放。

“别去!”我拉住她。

“噢,好吧。”她摇摇头,“我们买了鞋快走,今晚我老妈还要来我学校看我,见我不在,我麻烦大了。”

很快,我买好了鞋,抱着鞋盒,和舒舒一起来到了公车站,准备坐车回学校。

210块钱。如果阿南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埋怨我。

可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是用自己的钱替他买鞋,如果那一天快快来到,该有多好。

“你在想什么?”颜舒舒问我。

“没。”我答。

车子正好在这时候来了。我们随着拥挤的人群走上公交车。在车子快要开之前的一秒。我又看到了那个人影——他在离公车还有将近三米的地方纵身一跃,像一个袋鼠一样跳上了公车,手中的硬币像子弹一样弹进投币箱里。

我立刻感到莫名的紧张,拎着袋子的手指忽然疼痛无比。难道是鞋子太沉了!

我寻找颜舒舒——她已经在后排占到一个座位,招着手让我过去,我奋力从人群中挤过,一直挤到她身边。

这一路,他没跟过来。

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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