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4)

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踩向他的脚:“叫你让开!”

他居然还是没反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天下竟有能睡得如此沉的人,真是闻所未闻!我轻呼一口气,准备从他身边挤出去,谁知道刚挤到半途,他却忽然睁开眼,伸出双臂拖我一把,我整个人面朝着他,跌落在他的怀里,我们的脸隔着很近的距离,甚至连他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他居然抽得出空对我做了一个像猩猩似的鬼脸,把我吓得差点尖叫。也许只是一秒吧,可这一秒,却比我生命中任何一秒都要漫长、痛苦。

我奋力地推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在他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我逃也似地下了车,却与一个人迎面相撞,差点摔倒。头晕加上脸红,再加上我能够预料到他正目睹我的惨状在我身后狂笑不已,这一切我尴尬得恨不得死掉才好,只能使劲埋着头飞快地逃走了。

直到冲到回学校的公车上,我才反应过来,好像刚才我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校花于安朵,难道,她是在那里等他的吗?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我上得魂不守舍,我一直在想,我这算不算被人“调戏”了?我甚至想到了另一个词——性骚扰。这让我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无比难受。偏偏肖哲又向我请教问题,他这次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可我却脸色难看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肖哲的脸色却比我更难看,他一直盯着我,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就在我感觉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去,生气地捶了一下桌子,又大声朗读起古文来。

我崩溃地趴在了桌上。 颜舒舒看着我说:“你好像有心事?”

废话,我当然有心事,我正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回家再也不搭公车,要不,就让阿南送我。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就让我直接死掉算了。

(7)

那天晚上临睡前,我才发现,我的MP3丢掉了。

这是开学前,阿南才替我买的。他花了一千多块,我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它!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公车上跟他纠缠时弄丢的,想到这里,我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那个流氓面前,扇他一耳光!

正当我在为此事极度郁闷的时候,宿舍外有人冲了进来,是个胖胖的女生,样子看上去很凶,开口就问:“马小卓呢,给我出来!”

我已经上床了,从床上探起身。听到吴丹对她说:“我们这里没有马小卓,只有马卓。”说完,吴丹的手径直指向我。

胖女生头上别了一个和颜舒舒同样款的发卡,直直地朝我走过来,劈头盖脸地对我说:“就是你?”

“什么?”我完全不明白状况。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放到桌上,问我说:“这个是你的?”

我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MP3。

“你在哪里捡到它?”我迷惑地问。

“别装傻了。”胖女生忽然把我书架最上端的那面小镜子拿下来,拍在桌面上,没好气地嚷嚷道:“你照照你自己!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丁点比得上安朵?把你的东西收收好,国产货,还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还蒙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又继续升高:“你干嘛一脸无辜?成绩好就可以劈腿?乡下妞,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甩下这句铿锵有力的话,就转身走出了宿舍门。

我坐在那里足足愣了一分钟。劈腿?谁能告诉我,劈腿是什么意思?

无论劈腿是什么意思,我想我都被她狠狠地打击到了。当天中史上最可笑的校园八卦新闻:乡下妹子马卓以MP3为礼物,想和校花于安朵争男朋友的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才从舒舒的口中得知,那个胖女生就是于安朵最好的朋友王愉悦。

她那天晚上以侠女的姿态闯进我们宿舍不为别的,就为了替于安朵出口气。

而这个时候,另一条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又迅速传播开来——校花于安朵为情所困在宿舍自杀未遂,全校惊动。而王愉悦已经四处放话,就这两天,一定要找人灭了马卓!

“王愉悦这片大绿叶,叶绿素充满了她的笨脑瓜!”晚自修时,颜舒舒愤慨地用笔敲着桌子,对我侃侃而谈:“初中时我们三个一个班,她老爱和于安朵玩,别人都管她叫大陪衬,我好心告诉王绿叶小姐,没想到她大骂我一顿,把我气的半死!她脑子一直少根筋,你不用跟她一般见识。也别怕她,她要真敢动你,我就敢动她!奶奶的,还真当自己是黑社会咧!”

“哦。”我愣在那里,机械地应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头脑一片空白。

“马卓马卓!”颜舒舒又拉着我的胳膊,担心地喊我,“你别乱想了,好不好?有我罩着你你啥也莫怕!”

“颜舒舒!”肖哲却忽然转过头来,很凶狠地瞪着颜舒舒:“晚自习请保持安静!”

说完,他迅速转过头去,埋下脑袋,哗哗翻书。

颜舒舒把笔握在手里,仿佛拿着利剑一般,做出一个扎穿他脊背的动作。

就在这时,爽老班却忽然走进了教室,吓得颜舒舒立刻把手缩回去。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敲了敲我的桌面,说:“马卓,你出来一下。”

我离开了座位,跟着老班来到他的办公室里。一进办公室,我就呆住了。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以及隔壁班班主任,他们正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地看着我。

“马卓同学,今天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

可是……可是……我一直想说,这件事关我什么事?

那天在办公室待的半个小时,或许是我这辈子最窒息的半个小时。我在所有老师挑剔的目光中安静地站立着,耐心地回答他们的提问。

“认识于安朵吗?”

“知道于安朵的男朋友是夏泽吗?”

“你和夏泽认识?是在什么时候?”

直到那天,我才明白那个名叫“毒药”的家伙,原来真名是叫做夏泽。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回答着一切着边际或者不着边际的问题——只不过,当然,我并没有说出发生在华星的那一幕。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领导和老师面前有所隐瞒,心里的不安和耻辱大过天。以至于当我走出办公室时,一直等在外面的颜舒舒看见我的脸色,忍不住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想哭,就放声哭吧。”

可是,我没有哭。我一丁点都不想哭。我只是觉得很困,想倒在床上睡一觉就好。

我唯一只希望他们不要告诉阿南。我私下求老爽,并向他保证这些事真的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我爸爸为此担心。爽老师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愧疚地拍拍我的肩膀,说:“马卓你知道,发生这些事,学校不可能不调查。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

我心里对老爽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些天,我强撑着上课,脑子里却一直像堵着一团棉花,常常一天都通不了窍,连握笔的手都是软的。就这样,我终于生病了。

可就在我生病的第二天傍晚,只在手腕上割了一个小口子在家躺了一两天的于安朵小姐居然来找我。

据说,当时她先是站在教室门口,身后还跟着她的好朋友王愉悦。后来,她把王愉悦支开,一个人走到我座位旁边的那扇窗户后站定。那时我正在灌一大杯热水,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她的手指在窗户上敲了敲,这下整个班都看到了她,一看到她,他们就立刻着魔般的窃窃私语。

寻仇?我唯一想到的理由。

但我还是当机立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走出了教室。有些事情,我也一样想跟她说清楚。

我前脚刚走出教室,就立刻听到身后的窗户纷纷被打开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着一场好戏。

时值深秋的黄昏,天气很凉。我因为生病的缘故,穿的很臃肿,还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小腿赤裸只穿一条牛仔短裙,长发微卷,下巴消瘦的于安朵面前,仿佛丑小鸭面对着白天鹅。

不过我真的并无任何畏惧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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