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草长，此时莺飞

文/李洋洋

　　【一】

从我记事起，出来进去就总感觉多了一个小尾巴，虽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直到从某一天开始，妈妈买了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总是多出一份，我才开始明白，原来，我的尾巴是个有手有脚并且脑袋瓜会思考的小家伙，他叫何江南。

早上起来，我睁开眼睛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起床照镜子，然后情不自禁地开始自我感叹：“真是天生丽质。”何江南醒来，看着窗外，跟我口气差不多一致：“啊，真是个好天气！”

我觉得何江南这句话实打实的存在着很欠扁的成分，因为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而且很明显的，他对天气的关注超过了对我外貌的理睬。

张弛就不一样，每当我在上学路上透过任何一种反光介质看到自己的面貌，还没等搔首弄姿完毕后自己感叹，他就已经上前一步鞍前马后的对我点头哈腰，憨憨傻笑，“齐沙，你真漂亮。”

“这还用你说！”虽然张弛正中我下怀地说出事实，但我还是不怎么满意，甩给他一张臭到极致的脸。

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连丑态也不计较在其面前绽放。

我知道张弛喜欢我，而且是那种自不量力的喜欢。我何齐沙大小姐何等出众不凡的外貌跟气质，别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就算有，也一定是那种高大白净斯文而且幽默的男生。他张弛，想都别想！

我想，说到这里，大家对张弛一定有了初步的印象，不是皮肤黝黑的小胖男，就是干瘦干瘦的小个子……总之，他不帅，也不酷，更谈不上潇洒。

还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沉浸在跟何江南拼命较劲的无聊举动里。那种疯狂绝对不亚于《还珠格格》风靡时期全国小龄观众对小燕子的热烈追捧。用何江南的话说，那时候我绝对是走火入魔了。

还有还有，那个从故事开始一直被我连名带姓大呼小叫的小尾巴何江南，他是我弟弟。

【二】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何江南跟我只差一岁，而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国家早已经出台了伟大的计划生育政策，那么在这个相对发达而且制度完善的城市，何江南是怎么被允许出生的呢？

我之所以想到了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幼儿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是被单枪匹马的送进来，而我却是跟何江南一前一后被爸爸用自行车驮到幼儿园门口。

那场景，即使是四五岁的年纪，也会觉得寒酸。后来在电视上看到一部农村题材的电视剧，破旧的砖墙上写着一条标语：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我开始暗暗思索，我家的经济条件一直得不到提高改善，很大程度是因为何江南出现了。

我忿恨，眯缝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何江南，仿佛看着那些应该给我买新衣服新发卡的钱都用在了给他买吃买穿上，他如此数量庞大地剥削我的美丽附属品，教我如何能坦然？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忍不住指责他的时候，那话语特经典：“何江南，你怎么不是一棵树呢？”

何江南耷拉着眼睛，嘴里还在喝娃哈哈果奶，表情茫然地回给我一句：“啊？”

谁知道他是故意装傻还是什么的，眼看着我的脸都变绿了，还从抽屉里拿出两块饼干，伸到我面前继续憨笑，“姐，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肺都要气炸了，所以借大声喊叫警告何江南没事少惹我。果然，他讪讪地收回手，眼窝里湿湿的，好像有点委屈。

看着他那个样子，我的变态心理得到了极大安慰。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应该再狠毒一点才对。

后来我知道，在那个已经渐渐久远的年代里，是我忽略了何江南的智商。他当时假装委屈其实只是故意在我面前做做样子。实际的情况是，他在心里乐不得我不要他的饼干，这样，他就可以自己独吞。

【三】

前面说了，因为何江南的原因——其实是我一直这样固执，我家不算富裕，基本上总是穿亲戚送的旧衣服，零花钱不多，夏天经常挂着一个装着凉白开的水壶。

在去小学报到的前一天，爸妈都围在何江南身边，一边帮他把不怎么合身的大衣服尽量掖得合适一点，一边叮嘱他到了学校一定要保护姐姐。

我在那个时候已经可以一边自恋一边什么意见都不发表的沉默。两个大人围在何江南身边的姿态已经让我清楚地明白他们是不喜欢我的，即使告诉他到了学校要保护我，也只是假装说给我听的罢了。

于是，我很自然的，在跟何江南走出家门以后，板起面孔指着他不要靠近我，然后昂首挺胸地转身迈开脚步，把不知所措的何江南扔在原地。

晚上到家，何江南跟爸妈告状——我坚信肯定是这么回事，不然，以我那么天衣无缝的安排，爸妈怎么会知道？虽然，何江南事后苦苦跟我解释，其实是爸妈询问当天状况的时候一不小心说走了嘴。不过，事后的解释已经是后话。因为，爸妈对我从早上出门就对何江南进行驱逐的野蛮行为表示很生气，后果也相当严重。那就是，二老的口头政治教育。他们刻意指出，让何江南早一年上学是为了陪我，免得我在学校太寂寞。而我却理解成，原来他们让何江南早一年上学，是怕他寂寞。

我偏就要让他寂寞，政治教育我当耳边风，不仅在路上跟何江南保持距离，在班级里更是不允许何江南公然大喊我姐姐，否则，杀无赦。

那一特殊时期，因为我手段高明，除了班主任，班里再没人知道我跟何江南的关系。我的同桌张弛是个超无聊的家伙，其实我早猜到他只是觊觎我的美貌，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的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一节自习课。大家想想，小学一年级哪有什么自习课？其实是一次紧急开会，所有老师都到办公室去了，班主任在临走时丢出一句很官方的语言：“大家上自习吧！”

一屋子的小脑袋，谁也不知道上自习是什么意思。小丑男张弛倒不客气，德高望重地站起来主持大局，以他爸爸是高中教师为事实基础，给我们解释了“上自习”的含义，就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的孩子说想玩橡皮泥，有的想到操场弹玻璃球，还有的要回家找妈妈……一时间，全班乱成一团，局面根本无法掌控，急得张弛团团转，眼看着有人即将破门而出冲到操场去弹玻璃球，他终于无计可施地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我爱何齐沙！”

一屋子人都被这句话镇住了，当然，也包括我。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人并不知道我是谁，还偷偷嘀咕着谁是何齐沙。

但是，半分钟后，教室里有人率先发出怪笑，紧接着全班都开始了无法控制的笑声。虽然是一帮懵懂的屁孩子，可也清楚那些情啊爱的字眼是不可以随口说出的。

在一片笑声中，张弛的脸涨得通红，不过故作无谓地继续站在椅子上昂首挺胸。而我此刻已经有了杀人的冲动！

当然，第一个，我肯定不会放过的是张弛。他竟然可以在那么傻瓜地说出那句话以后还像个蠢猴一样站在椅子上让人更加放肆的玩笑，并不可避免的连累我跟着难堪。而我要杀的第二个，当然就是何江南了。

本来，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我也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因为讨厌他就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实在是，是他处处跟我作对的。教室里，当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事态发展的时候，那第一声怪笑，就是他发出来的。

不可否认虽然我跟何江南水火不容，但他也继承了不少我的聪明智慧。看着我已经盯上了他，他立刻目光忏悔地跟我乞求赦免。

我是可以轻易饶恕别人罪孽的人吗？是的，我是。

可惜，我从来就不相信自己。

【四】

我的报复手段并不残忍，只是毁了张弛几个星期一笔一划写好的笔记。他补好了，我再毁，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就到了期末。

小丑男却因此因祸得福，反复的补笔记过程让他不仅锻炼了书法，而且还牢记了课堂内容，形成反复练习的效果，期末考试，很冷门地拿到了全班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