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浅淡的伤

文/李雅珺

　　我不避讳提起我的曾经。

即便是纠缠在十三岁的虚幻爱慕和十四岁的犹豫伤怀之中的成长。

十五浅淡的伤，如同一枚毒花，兀自傲然，傲然。

令人不敢轻易冒进，以至于贯头至脚的寂寞。

我同样不避讳。

1

浅浅伸出自己花里胡哨的指甲，目光执著地看着我，“小念，你该改变一下了，要知道我们已经不是孩童，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美丽。”说罢冲我眨眨睫毛上沾满黑色块状膏体的大眼睛。“漂亮吧？”我木讷地点头，“浅浅，可我不想长大。真的，我们不过才刚刚踏过12岁的门槛，成人世界很可怕，太多条框不能打破。”浅浅踏起吱吱作响的高跟鞋，“小念，虽然我比你小几天，但我可比你成熟得多。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遇到我的王子，不想走出象牙塔的小姑娘永远不会被人夸赞美丽，所以我不要。”

“王子”二字像一滴蜡泪，凝固我此刻的小小心思。

要知道，再晚熟的小姑娘也是看着童话长大的。

我土里土气的着装依旧没有改变，但却开始学着同浅浅一样，偷偷在立领的校服上喷母亲昂贵的Dior。似乎那一刻，镜中的自己散发出了成长的光芒，足以照耀校服里已经开始萌动的心。于是忍不住脱下臃肿的校服换上从浅浅那里借来的黑色V领毛衣，阳光从身侧擦过，地下已显出模糊的S形轮廓。

“小念，你是个可爱的孩子。”

母亲看到我奇怪的举动，轻轻地重复这句话。我忽地站起来，两颊升起红晕，支支吾吾地为自己刚才可笑的行为打掩护。可母亲却满面微笑，径直向我走来。“呵，我的小念已经十二岁了。”说着拿起那瓶香水，揽起我的肩膀说，“这瓶香水有个好听的名字，真我，是Dior系列我最喜欢的一款，小念看起来也很喜欢，对吗？”我不自主地低下头，总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内心却在窃喜自己发育得同样良好。母亲继续笑吟吟地说道：“每个女孩在长大的过程中，总会渐渐出现一些小小心事。这些事大多是你不愿意告与谁人的，可妈妈今天意外的发现，不会让我的小念有担忧吧？”我愣了一下，急忙裹上校服离开，“不会的，妈妈，小念还没有长大呢，所以没有心事。”

我打电话给浅浅，说：“浅浅，我们是不是早熟的孩子呢？总在心里谋划王子。”浅浅在那边咯咯笑着，“小念，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爱？浅浅你和我妈妈说的一样。”我欣喜地说道，并娓娓为她道来下午发生的事情。

“小念，你很幸福。而我却要每天顶着家人奇异的目光炫耀我的美丽，妈只自顾地花枝招展着。我明白，她比我还在乎美丽，所以很少过问我的成长。”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是谁说过，如若大人像孩子，那么孩子只能加速成长。

“浅浅，你其实很美丽。心灵也是如此。”我一字一顿地说道，生怕她听不到。“浅浅，你很聪明。你懂得使用那些神奇的膏膏笔笔让自己变美丽，还懂得穿好看的衣服让自己的美好凸显。”浅浅不做声，我猜她定是在微笑。“小念，你同样可以。我只是在为王子的出现提早做准备，我真的迫不及待要到十八岁。”

2

在我现在回想，是有大概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改变了土里土气的衣着，每每看到母亲我总想躲闪，但母亲总悄悄在我的耳边讲述一个玫瑰花开的故事，玫瑰总要在花苞里进行一场痛彻心扉的历练方能光明正大地盛开，如若跳过历练，花开的时间会短暂，且原本浓郁的香气会消散，最后连自己都会厌恶标新立异的旧我。

我总是咿咿呀呀地敷衍着，心却在为前一日某男生的小小暧昧眼神而跃动不已。

某天，浅浅恋爱了。对方是高她三个年级的帅气男生。浅浅个子高挑，站在我们原先的班级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傲，自然遗传她母亲花般美好的娇容，令人有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小小遗憾，我也因为浅浅而显得骄傲起来，我是她的好朋友，浅浅真的爱我。

浅浅的男友有个好听的名字，易。

她常常在我们公用的日记本里写上有关易的事情。她说，易有毅的刚毅，也有易的平易。是完美的一个名字。她说，易笑起来有两个小小酒窝，他的母亲温和美丽，易很是疼惜她，易会买KFC的甜筒给她……

我经常同浅浅一起赴约。即便浅浅在别人眼里已是拥有十六岁女生成熟心智和高挑个子的早熟女生，但她也是会有小小的心悸，每当见到高大帅气阳光的易，她会握疼我的手而扬起甜美笑容，转即拿出方帕擦额头上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滴。我总会恰到时宜地离开，在淮海路拥挤的人流中感伤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小心绪。或许当我选择用高大帅气阳光这三个词语形容易的时候我已经犯下了错误，所以我按捺下一颗活灵活现的心使它变得麻痹。

麻痹是最好的安定。

我深信不疑。

浅浅与易的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原本一个星期一次的见面逐渐发展为一个星期三次，我也渐渐不陪伴浅浅。每当放学，我总会来到淮海路，挨个儿逛有些颓废的小商店，然后准时在母亲到家前坐在书桌旁。

某一天，我开始在那个共同的本子上虚构一个男生。同易一般高大帅气阳光，戴黑框的HARRYPOTTER眼镜，冷峻的嘴角只会为我向上扬起。我说，他是爱我的，他叫小思。我说，浅浅你要和易一起祝福我们。我说，我和小思相识在某一PUB。我说，他和易同样大……

天知道，我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PUB这种夜未央的地方，我连正眼都不敢瞧。呵，也许小念的情窦突开，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关于爱的种子。

春心荡漾。

浅浅居然深信不疑，娇嗔道，小念你开始不老实了。

我继续记录着有关虚幻出来的小思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一切肉麻的话语。每当我满满记下一大张纸后，总会很有成就感地反复打量，似是小思真的会从浅蓝的字体中蹦跳出来，轻抱我的双肩。

浅浅认真地记下：祝小念和小思永远幸福咯。

下面是易挺拔俊秀的字体：祝小思和小念永远幸福哦。

看得出来，我的虚幻男友令浅浅和易一同为我高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不假，浅浅没有发觉我所谓的小思是易的幻影，他的行为取材于最真实的易。我们之间的故事只不过换了一个更加奢靡的场景，然后再重现一遍我曾经见证过的他们的甜蜜。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很厌恶自己虚幻出来的小思。每每看到浅浅和易亲密地搂抱缠绵，总会紧紧捏自己的右臂，当浅浅关切起泪水盈盈的我时，我总说因为想起了多日不见的小思。

日记里最感人的话语永远是来自高挑的黑色字体。这些跃动的精灵是发自肺腑真实的心声，和我甜腻的蓝色字体永远是强烈的反差，于是我开始写下，我看到小思和另一个女生搂搂抱抱，甚是亲密。我开始写下，我在自己的右臂上掐出一道道带着血丝的痕迹。我开始写下，我不知道是否该放弃小思，还是去记恨那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女生。我开始写下一片又一片前言不搭后语的字体，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浅浅的指引。

浅浅说，小念你不必去折磨自己，和小思分开吧。

3

这天是我十四岁生日，父亲大大的蛋糕让我泪如泉涌。从十三过渡到十四，傻里傻气的羊角辫变成了笔直的披肩发，讨论的热点话题由BARBIE到CHANNEL。很多时候，我在内心会觉得深深的不安。我明白CHANNEL并不是这个年纪的我所该想的事情。但随同浅浅的这些日子，我着实跳跃性地向成熟迈进了。母亲把围在脖子上的波西米亚丝巾披在我的肩上，从精致的提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小念，打开看看。”母亲的微笑依旧，“你会喜欢。”我一层一层剥下包装纸，粉色为主调的小方盒里是再熟悉不过的BARBIE，只不过不再是BARBIE DOLL。母亲拿起晶莹剔透的粉色小盒，在我的耳边喷撒。“小念，你还是可爱的孩子，BARBIE这种东西，还是适合你的。Dior的香气太浓郁，属于你的，唯有自然清香的真，才最好。懂吗？”我有些愧疚地低下头，玩弄着BARBIE甜美的盒子，奶油哽咽了喉，大滴泪水掉下。母亲为我擦下，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