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Ⅱ(2)

幸好老爽到教室是有其他事宣布,并没有把精力过多地放在干预这件事上。但我知道颜舒舒是当真的,看她在老爽走后拍着胸口面如死灰的样子,我就知道她真的陷入了绝境。不然,她绝不会丢人现眼地出此下策。整个上午的课她都上得心不在焉,把手机放在书本下面,偷偷地按着,发出不平静的嘀嘀声。按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怕影响我听课还是怕我看到她的短信内容,她索性背过身子,换了另一只手发。课间,我上完洗手间回来听到肖哲淡淡地跟她说:“你是要吃点儿教训了。”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把手里的书摔得嘭嘭响算是不满。

但她一直都守着她的小小倔强,没有跟我开口借钱。

这个城市的春天像一声口哨一样短,夏天很快就热闹地张罗起来。四月的尾巴上,气温急速上升,空气里竟翻滚出夏天才有的热浪。

中午愿意待在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选择午间的时候回宿舍去睡个小觉。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多半是留在教室里做作业或是温书。这天中午,我刚做完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正在揉眼睛的时候,看到高年级有两个男生,正站在我们教室窗口东张西望,见我正看他们,就问我:“颜舒舒呢?”

我摇摇头。

“你让她别躲。”其中一个环顾教室,拖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这钱也是要还的。”

我低下头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下午颜舒舒旷课,没有来教室。傍晚我吃完晚饭回宿舍拿晚自修复习要用的书时才看到她。她靠在阳台门边,头发很乱,脸上有明显的红肿的痕迹,我不确定是不是被人打过。

“你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她用力甩甩头,“下午老爽把我妈叫来了,我被她甩了一巴掌。”

到底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不过知道了也是好事,至少债会替她还清了吧。我拍拍她的肩说,“去梳洗一下,晚自习要开始了,我等你一起。”

“马卓。”她忽然拉住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还需要钱吗?”我问她。

她想了想说:“我妈替我把本金还了,进那批货,我借了高利贷,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可是马卓,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的那批货也莫名其妙被偷了。我只想弄清楚是谁干的,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吃这个亏。”

“你在哪里丢的?没线索吗?”

她摇摇头说:“我去拿了货,明明放到我书包里的,可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它们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马卓,你去帮我问问毒药好不,他一定知道始末。如果他愿意替我找回来,我可以付他一千块钱作为报酬。”

“你为什么不找于安朵?”我说。

“那个不要脸的婊子。”颜舒舒说,“她说她什么都不晓得,不关她的事。”

“那你到底欠多少钱?”

“要是下周再还,本金加上利息至少要滚到二千五百多块。”

天,她到底是借钱还是借命!

她说:“我这次损失很大,不止是钱,还有我的信誉。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买我的东西。”

我背过身,从我的箱子里取出我的存折。每次阿南给我钱,我都用不完,在学校旁边的储蓄所把它们存起来,我翻开来看了看,上面的数目是两千二百七十元。我想,至少够她救个急了吧。

“拿着。”我说,“密码我写给你。”

“马卓,”她都快哭了,“我该怎么回报你。”

“以后别那么傻了。”我说,“快去吧。”

她拿了我的存折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男生都会喜欢你,马卓,我自愧不如。”

这样的赞美我并不受用。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难忘那个雪夜,她握着我的手,坚定地对我说:“我们是朋友,我不可以就这样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是我初尝友谊的温暖,其实我从来就未曾忘记。阿南早就教过我,要懂得做一个感恩的人,我相信,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我原本以为,颜舒舒只要把钱还了,事情就应该风平浪静了。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班那个周五晚上有数学考试,所以没放假,颜舒舒说要感谢我,非要请我到小食堂去打个牙祭。我对她说不必,她很坚持。

“我们就叫一菜一汤,”颜舒舒说,“如果不让我表达这个心意,我会一直难受得吃不下饭。”

我拗不过她,只得接受她的美意。小食堂是平日学生们改善伙食的地方。我们那日去的时候因为时间有点儿晚,在那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我看到于安朵,她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在她们面前摆着七八个酒瓶。她们真是反了,居然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在学校喝酒,也不知道酒从哪里来的。我们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颜舒舒忽然站住了脚步,盯着于安朵看。没看一会儿,她径直就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问道:“这是什么?”

“项链。”于安朵冷冷地说,“看东西请用眼睛,别动不动就用手抓。”

“这是我的东西,”颜舒舒咬牙切齿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最好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就跟我到校保卫科走一趟。”

“你的?”于安朵笑着说,“这上面写着你颜舒舒的名字吗?”

“我有证人!”颜舒舒激动地说,“不信你到女生宿舍问问,大家都认得这根链子,它,姓,颜!”

我也上前几步,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一根,长舌头,绿水晶,用颜舒舒的话来说,百年难遇,独一无二的精品。它怎么会挂在于安朵的脖子上?

“证人?”王愉悦一把拉开颜舒舒说,“这是我陪安朵在华星买的,我也可以做证人!”

“你当我白痴?”颜舒舒依然用左手死死地捏着于安朵脖子上的坠子,转头问王愉悦。

“你脸上挂着呢。”王愉悦冷笑,周围的女生起着哄,用筷子在酒瓶上一阵乱打,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颜舒舒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的右手,一巴掌就挥上了王愉悦的脸。王愉悦始料未及,但却反应奇快,立刻抡起面前的一盘菜就往颜舒舒身上扔去,颜舒舒的校服上被泼了一身的鱼香肉丝,她用力撇开我的手,卷起袖子就往王愉悦身上扑去,可是很明显,无论从力量还是其他方面,她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坐着的女生们纷纷站起来,其中一个个头儿奇高的,居然用筷子对着她的腰眼一阵乱戳。我好不容易才杀进重围,替她挨了好几下,才把她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

我们对峙着,她们五个,我们两个。

颜舒舒还是不罢休,她当众脱下滴着油汁的校服外套举得高高的,还在叫嚣:“我把这件校服交到校长室,你们全他妈完蛋!”

“是你先动的手。”那个最高个子的女生指着颜舒舒,不无讽刺地提醒。

我们没有任何优势。

食堂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就餐了,而为数不多的人大多是食堂职工,坐在偌大的食堂最角落里扒饭,压根理都懒得理我们。我怕颜舒舒再冲动,把她高举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我的手里。

“还打不打?”于安朵终于发话了,她无疑扮演大姐大的角色,完全不同于舞台上那个脚尖亭亭立起的天鹅。她真是一个神秘的多面体,难怪他对她情有独钟。我居然有些走神地想。

“还给我!抽你!小偷,强盗!”颜舒舒红了眼,虽然不再冲向前方,但口气还是强硬得很。

“别冲动!”我伸长双臂拦住颜舒舒。

“马卓你拦她干吗?”于安朵说,“让她来,我倒想看看谁抽谁。”

“何必,”我盯着她的脖子说,“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她笑,下意识地弯了一下腰,项链滑进了她脖子,被衣服挡住了一半。然后她说:“好吧,今天我们有人过生日,我也不想坏了气氛,但愉悦的这巴掌不能白挨,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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