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
两份榛果冰激凌端上来了,霍志民不为所动,目光深不可测地看着我,问:“说吧,你到底什么来头?是对手公司派的奸细还是什么?”
“你想多了。”挖了一大口奶油,我说:“除了我自己,还没人请得动我给谁卖命。”
尽管我说得信誓旦旦,可霍志民还是一副打死也不相信我喜欢他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正人君子般地跟我划清界限就是了,每次在我前去纠缠的时候都会喂猪一样带我吃东西打发我,又或者他会在无聊时找我听音乐会看电影。然后每次都要强调一次:“不要多想哦,带你玩只是把你当妹妹。”
而我的回答是:“放心吧,我会多想的。”
【九】
霍志民的女朋友叫许末微,是个空姐。
没错,她也是丁澈的女朋友。
这个漂亮到让人自卑的女人,立志要嫁给有钱人,却又不肯在成功之前放弃一个愿意永远守护在她左右的人。
有一种人,不管她的行为有多不堪遭唾弃,也无法阻止有些人一直深爱着她们。
丁澈的情绪越来越差,甚至影响到工作,忘记备课,忘记组织班会,整天心神不宁,被校长叫去谈话几次,回来以后更加低落,最后只好请假,休息调整。
我知道,是许末微的缘故。她下定决心要跟霍志民在一起,一切也都进展顺利。或许这一次失去,将会是丁澈的永远。
我找到他家,屋子里灰蒙蒙一片,丁澈没精神招呼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般,侃侃而谈他跟许末微的从前。
他从初中开始喜欢她,足足十二年,从未间断。
从青春期到开始懂事,他所有关于未来的构想都跟她有关。每一次,她离开,回来,再离开,再回来。兜兜转转,以为总有一天会等到永远。但她却太过爱惜美丽,执意要用浮华来匹配。
他说,他终于爱到痛了累了,却不知道如何清醒自救,只能无能为力地沉沦。他说当初他看到漫无目的的我,似乎看到了在爱情里找不到方向的自己。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冲过来,一次又一次地带我走出迷茫与不安,最终迷途知返。
只可惜,爱情有时候比青春要复杂得多,他带着我战胜了青春,却胜不过自己的爱情。
其实我很想说,丁澈,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胜不过跟你有关的爱情。你比我幸运,关于恋爱的痛,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而我,却连喜欢你都不敢说,只能看着你煎熬无助的时候,重蹈你覆辙。
可是,如果命中注定我们都爱错,那我宁愿以最笨拙的方式,来换你一个完整。
【十】
把手机里跟霍志民的合照洗出来,挑出里面看上去最暧昧的,装进信封。带在身上跑去他家,在他唧唧歪歪打开门的时候递过去说:“做个交易怎么样?”
霍志民疑惑不已地打开信封,看到照片以后不屑一顾:“电视剧把小孩都教坏了,你拿这么几张清汤寡水的照片,要勒索我什么?”
我扑哧笑了,把照片拿回来重新看看,附和他说:“也对,想勒索你应该拿裸照。”
他有点无奈地开口问我:“说吧,有什么事?”
我的事说出来可能会吓他一跳,又或者会被当成玩笑。所以,我尽量拿捏着严肃与玩笑之间的表情,对他说:“我想要你帮我——跟许末微分手。”
出乎我意料的,是霍志民一本正经的表情,他说:“你接近我,好像是这个目的。”
“希望你相信,这个目的对你没坏处。”这个我可以保证,像许末微那种人,除了丁澈,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幸福。
虽然,之前我接近霍志民,是带着几分故意。可是到后来,却发现他人很不错。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天生优越,举手投足贵气不假,却也亲切温和,丝毫没有盛气凌人。
他跟丁澈一样,天性里夹杂着一股善良。偶尔会在一个不经意,发现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兄长般的慈祥。
是的兄长,我愿意承认他的温柔他的宠溺,都只是把我当一个妹妹。
沉默了许久,霍志民的口气满是探究,他问:“那么,对你的好处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但我现在还不想说。”我耸耸肩,表示很抱歉。
我知道,利用霍志民对我的纵容很卑鄙。可是,若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此时再愧疚就太虚伪了。
或者我可以安慰自己说,他本来就知道许末微是贪图物质跟他在一起,他不过是闲来无事跟她玩玩。像他这种年轻有为的商业精英,应该还是有点智商滴!
只不过,有些事自己做,跟别人的要求,是两回事。霍志民的犹豫在我看来更像是揣测,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终于败下阵来,答应我。
找一个温馨的地方,说许多刻薄的话,然后被她甩一巴掌,从此一刀两断。
这是我的要求。
在赴约之前,他半开玩笑地看着我,说:“这么小就学这么残忍,长大了肯定连吃人都不吐骨头。”
我不为所动,随口回他:“那你小心被吃。”
【十一】
进入高考备战的第二周,丁澈终于回到学校,神采奕奕。大家都在传说,丁老师要结婚了。
是真的,珠宝店里面,许末微在刁钻地挑选钻戒,丁澈始终微笑着陪在旁边。站在门外远远看着这画面,让我笑着感叹自己功德圆满。
霍志民过来,胳膊伸过来揽走我。我答应过他,甩掉许末微就拿自己代替他女朋友,他却摇头说不要,他不喜欢老牛吃嫩草,当哥哥还差不多。
我知道,他这么说,无非是给我一个大方的开脱。至少从接近他到现在,我都没有喜欢他。
很多事一知半解,他只好问我:“你怎么确定,许末微被我甩了,就一定会回去找丁澈?”
“她只能找丁澈。半年前她被诊断出罹患系统性红斑狼疮,上月已经离职。你是最后一个能让她做富太梦的人,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她就只有丁澈。”仔细想,我好像的确很残忍,硬生生逼得许末微梦想破碎。
霍志民有些发愣,甚至有些结巴:“红斑狼疮……丁澈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的梦想不会变,他的信仰一直是她。所以,我费尽力气,只为了能让丁澈完全彻底地守护她。
可是,我很想知道,丁澈,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曾顶撞过你的叛逆少女。
一个被你驯服学乖的问题学生。
一个仰慕你,想要一直被你管教的倔强小孩。
一个喜欢你,却从未走漏过半点风声的傻瓜。
我可以成全你,用所有我不喜欢的手段。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幸福就好。
连霍志民都说,乔灿,我钦佩你对爱情的投入与纯粹,却不会效仿你当榜样。
我笑着冲他说,或许,这成全别人的勇气与决心,连我自己,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后来的后来,看《神雕侠侣》的时候总爱乱想,一心痴迷小龙女的杨过,对郭襄,究竟有没有过半点喜欢之情?
努力思考,分析他对她的感情,是怜悯、是疼惜、是呵护……却终究,都不是爱。
可怜郭襄,却把一生都陷了进去。但她的心,是不悔的吧!
看着丁澈牵着许末微的手走进教堂,我的心,也没有后悔过。
再后来,我参加高考,成绩一般,爸妈商量着送我出国。丁澈听到以后很支持,他说多去见见世面也好,会遇到很多新鲜的人和事。
【十二】
我整装出发。
路过山、路过海,路过世人千千万,却再没有找出一个人,与你相似。
多年以后却一直心存感激,年少时曾那样惊心动魄的,爱过你。
爱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