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
卷入一场群殴事件,是我身小由己。以前一起玩的姐姐被人得罪,这个时候做缩头乌龟只能等着被唾弃。我站在姐姐旁边,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却在战事拉开时被四个人堵在墙角,眼看着要吃亏。是丁澈不知道怎么听说冒出来,挡在我前面让我先走,自己被人围起来。我傻乎乎地跑掉,手里掐着电话却忘了报警,只能躲在角落里听着远处的厮打声渐渐细弱,最后完全散场。
丁澈伤得不重,但也不算轻。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老师,只当是我同伙,所以疯了一样地抓伤了他的脸。丁澈只能躲,不能攻,理所当然被抓得很狼狈。我远远地站着,好半天不敢走过去,直到他有气无力指着我喊了句:“还不去给我买止痛药!”
我如梦方醒,急忙跑进药店,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已经站在门口,目光如炬,惹得我连看都不敢看。
跟他到附近公园找椅子坐下,我始终低着头不说话,丁澈也不说。拖到冰冻可乐都融化,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似乎一直在等我这句话,丁澈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配合他有点惨不忍睹的脸,加添了我的愧疚,眼泪终于应景地落下,我重复着那一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听话、对不起我前一分钟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对不起我真的不希望受伤害的是你……
丁澈的胳膊搭在我肩膀,声音平缓如河:“如果你需要朋友,那你就要用心去找,用真诚去结交。不是一定非要打架时站在他旁边,才是真的对他好。”
眼泪再次吧嗒吧嗒,有一瞬间的情不自禁,我扑到他怀里,像个后知后觉的孩子。在丁澈以前,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关心我,了解我的生活,也没有人,费尽心思,只为了引导我走一条健康的路。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无措了片刻,许久,他才温和地拍打我的后背,安慰说:“傻丫头,别哭了。答应老师,跟那些人断了,好好生活。”
我在他怀里,把头点得狠狠的,却心有不甘。丁澈,难道你对我所有的关注,依然只是披挂一个老师的身份?
什么时候,你才是丁澈,不是丁老师呢?
【五】
我真的学乖了,主动跟同学示好,学会亲切有礼貌。所有人都觉察到我的变化,却不知道,这下定决心的改变对我来说,是为了丁澈。
仅仅,是为了他。
那些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以“我想”开头的句子。
我想他能留下,一直做一个负责的高中老师,表面上木讷呆板,骨子里却执著而坚持。
我想我能留下,一直做一个叛逆的高中女生,每当心有迷惘,便由他来指引方向。
我想他能在每天黄昏都坐在我家阳台,侧对着阳光吃我煮的面。
我想我能克制住自己的躁动不安分,不再做出任何会让他操心的事。
我想他终于有一天,能看到我眼底的依恋,并且不会吓到走远……
心里住着一个憧憬,日子在煎熬与期待中变得漫长又短暂,眼看着六个月的实习期接近尾声,我忧心忡忡要不要跟他把心里话说明白。
但这表白却没有到来,实习期满,丁澈并没有离开。他因为表现出色留校,整个教室欢腾一片。
别人欢迎他留下,是因为他年轻。而我,只是因为他是他。
当时还以为,是命运终于开始偏向我这个努力学会积极的小孩,却不知道,我满心欢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想象。
丁澈是有女朋友的。
与此相近的句子:他女朋友是个非常漂亮的空姐、他为了她选择了这座北方城市。
或许是他们的聚少离多的习惯,才让我有了想入非非的空间。熟识了三个月,才看到他们手挽手的画面,恨不得让全世界把自己屏蔽,什么都看不见。印象中的幸福,像是长了巨大的灰色翅膀,扑腾着阴暗的气息飞走了,迅速而彻底,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摇滚乐,不管邻居有多生气抗议,就是不理会。躺在沙发上,笑自己是个傻瓜。忽然间所有的信念与期待都崩塌,甚至很想回到从前的荒废蹉跎,生活虽然杂乱无章不知所措,却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痛到失去知觉。
才明白,自己对丁澈的爱戴,已经高过了所有。
【六】
认识霍志民,是在知道丁澈有女友之后。
那段时间,我一直恍恍惚惚,放学回家走着走着晃到了非人行马路,好在霍志民刹车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这种事换成别人早就大发雷霆,但他却好脾气,温和地打开车窗冲我揶揄:“小朋友,这里可不是购物街可以闲逛哦!正确的行走路线是要到人行道去!”
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拉风的白色路虎,忽然很不讲理地冲他说了句:“这车我没坐过,你载我好了。”
霍志民露出一脸讶异,冲我说:“小妹妹,你走在路中间不会就是想搭车吧!”
不管他会不会生气,我干脆走过去,说:“反正你不载我,我就站在你前面。”
画面僵持了几秒,直到后面响起堵塞车辆不耐烦的喇叭声,霍志民终于露出一副“服了你”的表情,冲我说了句:“上来吧!”
我就很听话地上了车,一坐定就陷入沉思,刚才的蛮不讲理像是另有其人。旁边的霍志民一直在问我家在哪里,抱怨从“拜托你快讲我还有事”到最后“好啦好啦碰见你算我倒霉,你不说话我就一直开车溜下去……”
就算他把我当成了精神病也毫不过分,哪有一个人的行动前后这么不连贯?不过,我还是在霍志民即将到达忍耐极限的时候说出了想要到达的地点,就算是良心大发,放他一条生路。
下车的时候很有礼貌,挥挥手冲他说了句:“路虎先生再见!”他立刻露出一副无奈到要死的表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霍志民。一听就是个有钱人的名字。我笑着跟他说,我叫乔灿,有机会再见。
【七】
其实,故意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只是想不通,爱情最后是不是都会变成毒药,把美好的人变得消沉。
从前神采飞扬的丁澈,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辗转听说,他跟女友分分和和,空姐总是接二连三地幻想能跟头等舱的有钱人在一起,却总是触礁,只好一次次回来依靠死心塌地的他。
这样的丁澈,是我所不熟悉的。没有积极的灵魂,没有对未来的笃定,眼神荒芜空洞,里面只有看不到明天。
事情越发糟糕地演变,最后竟然发展到,我在九点钟的酒吧看他喝到烂醉,最后一步一步把他扯回家。
酒精的热度被冷风一吹,惹得他不停狂吐。我看着眼前这个让我摆脱困惑却救不了自己的人,恨死了所谓的爱情,凭什么把一个好人,变成这样。
忍着心酸帮他清洗邋遢的T恤,却还是委屈。爱着她的他,爱着他的我。同样的难过,我了解他的,他也不了解我的。
前者是她至少还知道你的痴心,后者是你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
隔天在学校见他,似乎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看着他对着手机里存储的信息傻笑后明白,有些人可能并没有哪里好,但我就是替代不了。
【八】
我去找霍志民,他名片上有电话,是秘书接的,没有预约,随口胡掰南斯拉夫大使馆前来参观,请霍总下来接见。两分钟后,他回电话给我,张口就问:“小鬼,你有什么事?”
我说:“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在忙什么?”
听得出来他被我搅得很无奈,哈拉几句没什么重点,只好要我等在楼下,他带我吃冰激凌。
还能纵容我,至少说明他对我的到来并不反感。看着他一身公装步履款款走过来,真有点企业小开的派头。我假装顽皮,靠在他旁边摆脑残POSE用手机拍下来,惹得他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嘟哝:这孩子咋这么闹啊!
面对面坐在冷饮厅,在冰激凌炒好之前,我面不改色地跟他开口说:“霍志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皱眉头似乎成了他的招牌动作,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小朋友,你开什么玩笑?”
我继续一本正经:“我没有开玩笑,我知道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很淑女那种。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