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安雅的黄昏和黎明

秦连安向安雅求婚的时候安雅说,请再给我一周时间。

安雅在报纸上发了一篇文章,她要寻找那个用手指在她背上写答案的男生,她说,期限是一周,如果他不出现,她便是别人的新娘。

在时限的最后一天安雅向报社提交了辞呈,她去了那间校门口的小饭馆,却已经是物非人也非,那里变作一家敞亮干净的超市,落地的玻璃窗里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忙来忙去。

你们老板呢?安雅问收银台的那个青涩男孩子。

你是?

我想盘下这间店。她的所有积蓄未必够,但是她愿意试一试。

那男孩子挠挠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问题,他回身冲里面喊:学长,有人找!

那样清爽阳光的一个人出现在面前,带着熟悉的表情和略微陌生的成熟,恍如隔世的相见。穆关说,安雅?安雅不搭话,只一步步走过去,然后穆关便把手里的报纸慢慢向身后藏起。

安雅张开了双臂,在人来人往的小超市里似乎要化作一只蝶翩跹起来,她是在征求一个拥抱,只是穆关没有作出同样的回应,他摇了摇头,说,祝你们幸福。

报纸穆关是看到了的,这一周以来便是在对着这份报纸斟酌思量,甚至就在安雅进来的方才他仍在对着那篇文章发呆,多少次他冲出门口又淡淡走回来,他想,就这样算了吧,安雅和秦连安在一起那么久,他才能给安雅最体贴的关怀,他才是最了解安雅的人。而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这样埋在那个谎言里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其实从被开除学籍离开学校那天开始,穆安就没有再见过桑子。那天他对桑子说,对不起,我喜欢上了别人。桑子一个巴掌扇过来,他却只是挂着愧疚的笑张开手臂说,让我最后抱你一下吧。桑子推开他说,你滚得远远的吧。

于是穆关滚到了这个小城,他在一所学校门口经过时竟不期地遇见了秦连安,秦连安说,他让安雅也努力学习考到这里。穆关当时心怦怦直跳,当晚就辞了工厂的工作,跟家里借了钱,租下了学校门口的一爿小小店面。

只是真的见到了安雅之后,他那些等待里的幻想顷刻间便碎裂成不真实的残片。他们已然不是同一类人,他已经不能如当初那般伸出手给安雅温暖,满怀真诚地拉她出深潭,如今他只能仰视这个女孩子,他已经失去一个可以给予的高度了。

安雅送来的那些书,他在关了店门的每个夜里都在看,那些复习的资料和安雅亲手写的笔记是怎么看都不会觉得累的。一年以后穆关如愿考进了这所大学,他以为自己拥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时,安雅已经开始挽着秦连安的手臂从他的店门口匆匆而过。

也好也好,只要她幸福,这幸福是来自谁又有什么关系。

穆关的店到期之后便不再续租,潜心学习,直到保送研究生。因为专业不同,他和安雅分在不同的校区。其实他回校本部时有见过几次安雅,他总是匆忙躲起来,然后看着她一如既往笔直的脊背消失在视线里,他眼底会漫过一层温柔的波澜,像月亮靠近时引起的潮汐。安雅就是月亮,只是不属于他的夜空。

安雅在穆关的祝福声中慢慢放下手臂,落寞地笑,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去。

秦连安的手放在安雅头顶,轻轻摩挲着她柔软如小羊的头发,这只手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几年前一样的安全而干净。他说,你向我要一周时间的那刻,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祝福你们,可是不要忘了我这个师兄。

安雅重重点头,第一次松懈了那紧绷的肩,颤颤地抖着。

安雅喜欢这只放在她头顶的手,像一只遮风挡雨的伞。他们的这段关系还是以这样的动作作为终结,同时一段友谊也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吧。

那天安雅转身离开的时候,穆关终于追上来,伸出手指在安雅的背上急切而凝重地写下什么。然后从背后用力地拥住了安雅,于是那几个藏在货架后面的师弟跳出来热烈地鼓掌喝彩,他们说,我们有老板娘了!

其实在安雅见到了桑子之后,便猜透了穆关的谎言,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从来不曾在那间小店里窥见桑子的影子,只是她不知道许多次在校园里,那个她以为自己想太多才看错的身影,其实真的是穆关。

如今那许多的无意错过和刻意躲避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有一只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背上深深刻下了一句话: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