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记录本
“不会是胆子小,害怕吧?”长河有些挑衅地微微笑。
风吟看了长河一眼,没吭声,他的眼神却让长河感到笑容有些僵硬。
“还是我跟你们说说我对梦的感觉吧。”叶叶连忙打破冷场:“第一,白天的经历会影响梦的内容,比如我有天帮我妈妈剥玉米皮的时候看到一条小绿虫,立刻恶心得让我爸弄死,那晚我就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啄木鸟。第二就是个人的喜好和愿望有时会在梦里反映,比如有一天我去逛商场,看到兰蔻的新品,但是价格太贵没买,那晚我梦见自己成了美容编辑,有用不完的免费的兰蔻东东。第三就是梦从来都是直线发生的,不能NG也不能定格,不会因为是噩梦就不继续,也不会因为梦境美妙而凝固。最后就是再美的梦,句号是睁眼的那一刹那,哪怕是迷迷糊糊的,哪怕再想重温梦境,也回不去了……”
“还有就是,在白天害怕的东西越少,在梦里也就越强大。”长河补充道。
贞薇一边刷刷地记录下叶叶的话一边点头:“不愧是做梦老手啊,这些都是我从来没体验过的呢。”
风吟看着长河说:“那你现在有害怕的事情吗?”
长河想了想,说道:“肯定会有,但是还没有具体碰到过。所以我在噩梦里都是强大的。”
风吟笑了笑:“如果没有害怕,没有弱点,始终强势,那还是噩梦吗?”
长河提前走了,叶叶知道他是跟风吟话不投机,她收到长河偷偷发的一条短信——“一会我说有事先走,你和贞薇继续聊你们的。”
等到贞薇把叶叶说的话全记下来后,兴奋地说道:“期末论文肯定能写得不错!我先去WC,等我一下。”
贞薇起身离开后,叶叶对风吟说道:“感觉长河跟你有些不融洽啊。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啊?”
“那倒没有。”风吟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啊。我并不是独生子,我还有个孪生哥哥,从小到大,成绩优秀,体育也出色,我们兄弟感情很好,父母也疼爱。但是高中毕业那年夏天,他和几个朋友去游泳,仗着水性好,游得比其他人都远,结果因为腿抽筋而溺死了。”
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听到这种事,叶叶感觉手脚一下子凉了。
“我爸妈的悲痛可想而知,生出这样的儿子,把他养大,接着又失去,这样的事实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真的是根本无法想象。就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无法接受,经常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发愣,再也没有人和我抢着上厕所,争着刷牙洗脸,用莲蓬头打水仗。我哥出事后,爸妈总会长时间地看着我悲伤,遇到这种时候,我就会躲进卫生间看镜子。孪生兄弟虽然在外表上有细微的差别,比如眼角的长度,还有下巴的线条,但是忽略掉这些我们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常常会分不清,到底是我在照镜子,还是我哥在镜子里看我……”
风吟远远看到贞薇从洗手间出来,对叶叶说道:“很长时间,我都感觉自己不知道是生活在现实还是梦里。如果是梦的话,怎么才能不悲伤不害怕,怎么才能去战胜什么,去挽回什么……”
“我知道了。”叶叶喃喃道,为自己和长河曾劝风吟主动做噩梦而感到抱歉。
“等我们写完论文后,好好请你们吃一顿!”贞薇回到座位,对叶叶说:“我和风吟,一个从不做梦,一个常常失眠,多亏有你和长河,否则真是难办了。”
“你们等着,我去买点巧克力蛋糕。”叶叶拿起钱包朝玻璃甜点柜走去,她觉得一个常常失眠的人,需要一些甜美的东西来平衡一下体内的阴郁沉重。
但是她也明白,一块蛋糕的分量对风吟来说,实在太轻太轻了。
傍晚,走出咖啡馆,叶叶找长河去了。风吟陪贞薇去女生饰品店MIX—BOX里看看,因为里面女生太多,风吟便在店外等着。
“呐!送给你。”不一会儿,贞薇走出来,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奶白色的扁扁的绒布小绵羊递给风吟:“这是眼枕,睡觉时放在眼睛上,能给眼部减压,放松精神,应该对失眠有帮助哦。”
风吟接过这只可爱的小绵羊,觉得实在和自己的床不是一个风格,但是心头分外温暖。
“你千万别没事像长河说的那样主动做噩梦啊,他那人神经实在比较大。你如果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精神迟早要废的。叶叶给你的那个本子,空着就空着吧。”
偌大的地下室,灯光忽明忽暗,暗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明的时候,长河看到一堆异形组成以他为中心的包围圈渐渐逼近。他冷笑着握着炸药,只等它们靠到最近处就引爆。但赫然间,他发现正前方的异形推着一个绑住双手的女孩当挡箭牌,看清是叶叶后,长河顿时腿脚发软,手指僵硬……
一身冷汗地惊醒,长河在黑暗中圆瞪双眼,喉头发干,感到根根头发直立。
睡前长河刚刚看了电影《我是传奇》,手放在胸口等待入睡时还兴奋地想着说不定自己在梦境里能比电影里更刺激。
如果在梦里自己没有引爆炸药,就只有等着异形吞噬他和叶叶。不过明明知道那是梦,爆炸中他和叶叶不会感到疼痛,但自己还是会迟疑地拉不了炸药的引线,并且脊背发凉……
“还好能够醒过来。”
“如果没有害怕,没有弱点,始终强势,那还是噩梦吗?”长河去厨房倒热水喝的时候,忽然想起风吟的话。回到房间,他把刚才的梦写在记录本上,与以往的相比,这才是噩梦。
又一次的碰头会,长河约风吟提早半小时到了咖啡馆。
长河把上周做的那个真正的噩梦告诉了风吟后说道:“你说得对,没有弱点没有害怕的梦根本不是噩梦。”
风吟点点头,把贞薇曾对自己说的那段关于长河与叶叶之间“好像终究有一天会坠入情网”的话告诉了长河。
长河有些尴尬但不否认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叶叶也跟我说了你哥的事情,对不住啊哥们儿,我以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明白。”风吟看着长河的眼睛有了笑意。
“你看她们女生,心里就是搁不住话,什么都要跟人说,没办法。”长河摇摇头,接着有些认真地说道:“叶叶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能量块,有种从内心涌现的蓬勃力量,跟她在一起,就会觉得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得到认同,自己也会不断变得生机勃勃,永远不会枯竭似的。中学那会儿,每次她跟我说起她做的那些梦的时候,我虽然表面嘲笑,但心里却感觉跟她在一起,能以一个极其自然的方式到达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身边有个这样的女生,不被她吸引好像是不可能的。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笑我吧?”
“不会。”风吟说道:“因为我对贞薇也是这样的感觉。特别是我哥出事后,她那样向日葵一般的女生出现真的对我帮助非常大。”
话音刚落,他们看到两个女生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一脸阳光笑容地走过来。
冬日一月的一天下午,贞薇陪叶叶去买东西时,有些心不在焉。
“是不是还在烦你们的期末论文啊?快写完了吧?”叶叶问道。
贞薇点点头,忽然说道:“风吟最近好像喜欢一个女生了。”
叶叶促狭地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天在自习教室写论文草稿,风吟去外面买热奶茶,我无意看见那本你给他的笔记本上好像写了什么,我当时好奇他既然不做梦还会记什么呢,就翻开看了看。”贞薇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结果发现他写的都是跟一个女生的约会记录,全都是超浪漫的,什么制作手工巧克力合影照片,去海边放飞心愿气球,还有制作微型花园模型的……”
原本要跟贞薇开玩笑的叶叶不由一怔:“真的假的?”
“唉,真是有点后悔自己的好奇心。”贞薇垂下目光:“要是没翻开那本子就好了,从来沾枕头就睡着的我最近竟然开始也会失眠,躺在床上久久看着天花板……”
从商场出来后,叶叶忍不住给风吟发了短信,约他谈一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