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不是咖啡香
文/豆沙饭团
小柚的一天24小时,三分之一用来睡觉,三分之一花在学校里,其余的时间,不是在“猫空”咖啡馆,就是在去它的路上。
这是位于西锣鼓巷里一家很小的咖啡馆,眼神迟钝一点的行人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从它门口经过。但是如果有点兴致地推门,会发现里面那种旧旧的令人感觉舒服的气氛很能留住人的脚步,墙上的电影画报和轻柔的背景音乐如同无孔(鼻孔)不入的咖啡香气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愿意在里面发上半个小时的呆。
咖啡店很小,需要的店员自然也不多,当初小柚看到店门口招聘一个PART TIME工的海报时,纯粹是为了打发大三下学期过于空闲的时间才走进去接受老板娘的面试。
同去应聘的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人,一个能滔滔不绝地介绍各种咖啡知识,一个能手脚麻利地用虹吸壶制作美式咖啡,还有一个拥有咖啡连锁店的工作经验,小柚觉得和他们相比自己简直有点相形见拙,但是老板娘偏偏就是留下了她。
面对小柚的疑惑,老板娘告诉她:“你的笑容特别温暖,让人非常有亲切感,而且没有让那些缺乏耐心的顾客感到不快的青涩。对我的店来说,服务生的笑脸比一杯好咖啡更能留住客人。”
小柚点点头,情不自禁地又露出眉眼弯弯的微笑来。
“其他东西我可以给你时间学习,但别想着慢慢来。”老板娘继续说道,“我这里是开店做生意的,不是咖啡手艺培训班。手脚太慢,我也是会立刻请你走人的。”
“明白!”小柚说道,她知道在咖啡馆打工当然不会像在咖啡馆里泡时间那么舒服,不过当时的她没想到后来训练自己的,是不折不扣的一位“魔鬼教官”。
小柚在“猫空”上班之后,男友真寂曾来过一次看她工作,再接她一起回学校,但是觉得百无聊赖耗在咖啡馆的几个小时,真不如待在网吧里来劲。小柚的闺蜜悠悠也好奇地来过“猫空”,发现小柚暂时还无法给她提供什么员工优惠,兴趣随即降低。
男友和好友不再来探班,相反,自己每天要对着总是冲她板着面孔的老板娘的表弟阿风,小柚怀疑自己的果冻笑容快要僵成冰糕了,但是老板娘看到表弟严格训练小柚时,总是跟没事似的看一眼就走开了。
有一次,小柚在阿风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地将刚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惊见那几杯咖啡被阿风毫不留情地倒进水池里。目瞪口呆的小柚赶紧回忆煮咖啡的过程,从研磨咖啡豆到控制烹煮水温,再到过滤,自己没有差错啊!小柚觉得自己连日来的辛劳与不满快要爆发了。
“倒咖啡之前你烫过杯子吗?!这么基础的步骤都忘!”阿风看上去比小柚更火大,好像他对她的学习程度真的忍无可忍了。
小柚不知道客人是不是真能区分出咖啡盛在烫过的杯子和常温杯子里的细微差别,就像她有些恼火地想不通,仅仅作为一个PART TIME店员,阿风是否有必要对她这么吹毛求疵。
阿风手脚麻利地去重新煮一壶咖啡,小柚躲到卫生间里恨恨地抹去委屈不平的眼泪。还没等自己平复好情绪,耳边已经响起重重的敲门声,门外阿风冰冻一般的声音:“赶紧给客人端咖啡去,哪有那么多法国时间给你磨蹭!”
第一天上班结束时,小柚感到几个小时的站立让自己腰酸腿疼实在不舒服。而现在,如果一天下来能够不挨批评,仅仅是腰酸腿疼地走回学校,小柚就会觉得这天绝对是自己的幸运日。
转眼,小柚在“猫空”已经一个月了。想到最初自己来应聘时抱着的“轻松端盘子,轻松挣零用钱”的想法,心中不免感触良多。
这天白天,阿风又毫不留情地把小柚认真烘焙的小蛋糕扔进垃圾筒,因为她洒糖霜的分量不对,导致蛋糕出炉后的焦糖色泽不够漂亮。
晚上,咖啡馆歇业后,小柚松懈下维持了几个小时的笑容,进行完打扫工作,才和老板娘坐在餐桌前,等着阿风做的晚餐。
“在这里工作不轻松吧?”老板娘看出了小柚的郁闷。
小柚点点头,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跟您说实话,有几次我都不想干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认真了,而且也确实非常努力地在学习,可即使拼命努力,也不能得到阿风的肯定。我从没这么沮丧过,哪怕考试不及格都没这么难过。”
“没什么,这是年轻人通有的沮丧啊。”老板娘轻轻地笑道,“因为自身的稚嫩,就算拼命努力也未必就能得到花团锦簇的评价啊。而沮丧之后,未必每个年轻人都能不断来回挣扎不断自我反省,所以‘坚持’对年轻人来说,与能量十足的干劲儿一样重要。”
小柚知道老板娘说得没错,但一个月来被阿风严词利语不断打击的她一时间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听进每一个字。
“你要实在不想干了就直说,我也好早点在门口贴招聘海报去。”老板娘看着阿风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对小柚干脆地说道。她刚才能够跟小柚说一分钟的道理已经算是优待这个微笑亲切的女生了。
晚餐内容是意大利面和番茄奶酪薄荷色拉,老板娘笑眯眯地对表弟说道:“看着就有食欲啊!”
就算小柚心情恶劣,也不得不承认阿风做的是外相完美的菜肴,口味也无可挑剔。
小柚默默吃完,正要离开时,却被阿风叫住:“喂,你怎么吃完了还一脸不满的表情啊?”
小柚一愣,听到阿风接着说道:“是面条不够劲道,还是色拉口味欠佳啊?”
“都,都很好吃……”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是对厨师最大的不敬啊?”阿风说道,“如果菜肴不能让客人感到满意和幸福,就是厨师最大的失职。”
“我,我又不是客人。”小柚又一愣,想了想,有些赌气地说,“我就是这里一个打工的,不用那么费心,你凑合做什么给我吃都行。”
“什么话!”阿风更加没好气,“你是能凑合的人,我不是!我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食材、时间和精力。”
小柚实在压不住心头火,立刻冲回去:“你说谁是能凑合的人?”
“咖啡做不好,蛋糕烤得糟糕,谁是能凑合的人谁心里清楚……”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两个火气都不小的年轻人,什么话都不说。
几天后,当小柚从老板娘手里接过装着第一个月薪金的紫色信封时,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珍视过钞票。
“赶紧犒劳自己一下吧!”晚上十点的宿舍里,悠悠对正用热水泡脚的小柚说道,“明天你休息,我陪你去新光天地楼下转转吧。”
第二天上午,口袋里揣着紫色信封的小柚和悠悠在商场里逛了两个小时,琳琅满目的精美小物简直让悠悠挑花了眼,但小柚发现自己连买一个精油香烛都舍不得。
“你别把钱包捂得死死的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花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悠悠对小柚犹豫不决的付款态度有些不耐烦。
小柚笑了笑,就在一个月前,她也跟悠悠一样,钞票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但现在哪怕是一个蜡烛,她也会仔细掂量,它值不值得自己用8个小时的腰酸腿疼去换,另外还必须搭上自己对阿风严苛态度忍耐的附加值。
两手空空地和悠悠回到学校,小柚想到这个月和真寂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趁着今天阳光明媚,她给他打电话,正在游戏里酣战的真寂让小柚去学校附近的网吧找他。
小柚不习惯空气凝滞声音嘈杂的网吧环境,跟真寂说好在门口等他,真寂一边紧盯着电脑屏幕一边跟她说:“快了,快了,我打完这局就出来。”
结果,小柚站在网吧门口的杨树下,看着天上的白云转为彩霞,真寂才一脸疲态地走出来。当他也发觉天色已暗时,才对等了他一下午的小柚感到抱歉:“你怎么不进去叫我啊,你也知道,网游打起来,根本想不起看时间。”
“那你怎么不接着打下去啊?”
“不是没钱买装备了嘛。”真寂没料到小柚没有发火,但小柚脸上的平静倒更让他有些不安,于是揽过她的肩,“走,肚子饿了吧,咱们吃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