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的天堂

跟着不穿,你不吃饭,我也就跟着饿,你不笑,我就和你一样天天皱着眉头不放,好像随时有债主会扑上门来讨债一样。”我将双手交抱在胸前,貌似不讲理地发作着,“眉妩你真的很讨厌,你知道么?”眉妩浑身一颤,邬韵菱无比紧张地望着我,她差点儿就要出声制止我,“眉妩我们是一家人呀,你这样不是逼着我跟你同甘共苦么?妈妈你也不要吃了,我们和眉妩一起绝食吧!”

眉妩终于拿起了筷子怯怯地开始吃饭。原以为我要欺负眉妩的邬韵菱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将鱼眼睛下最嫩的那块肉搛给我,那是我最爱吃的,于是我嬉皮笑脸道:“哇,打赏来了。”邬韵菱笑了,眉妩也跟着慢慢绽出笑容。

终于我们家又开始出现自打父亲身故后就消失掉的其乐融融的气氛。

快到睡觉时间,我溜进眉妩的房间。她正坐在床边发呆,看见我她立即挤出讨好的笑容。

“眉妩,你不必这样对我笑,你并不是我养的宠物,你和我是平等的。你和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我将手用力按在眉妩的肩膀上,这一刻我好希望自己有魔法,可以立即驱散这么多年被虐待被轻视的生活刻印在眉妩心上的卑微和自惭。

“你来我们家,是因为我爸爸忽然去世,我妈妈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心理落差,所以她要做些事情来修补她的心,她要把没有办法再给父亲的爱,分出去,分给你。而我,因为你的到来,终于明白幸福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是每个小孩都必须被爱。所以你瞧眉妩,如果说我和我妈妈在你身上做了一件好事,那么你已经给了我们同等的回馈。你绝对不亏欠我们什么,绝对不!”

眉妩愣愣地望着我。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就像小雨点滋润小草根那样一点一滴全部说进眉妩的心里了。她棕褐色大眼睛后面深藏的硬核正一点点地融化。

我不知道邬韵菱站在门外听了多久,我一走出眉妩的房间她立即俯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身上的馨香密不透风地将我环绕,“你是妈妈最好的女儿。”她说。

从此,我多了一个小影子。眉妩模仿我的一举一动、说话的方式甚至我的口头禅,面对努力想变成第二个我的眉妩,我一点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我只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爱。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我从街边捡回一只流浪猫,看着它在我的照管下变得健康茁壮,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去埋怨其他?

虽然邬韵菱一直待眉妩极好,但眉妩对她始终有些戒备和疏离。眉妩只有在对待同龄的我的时候才会完全地敞开心扉。

每当眉妩用那种近似于崇拜的目光仰望我时,我就忍不住得意,我这辈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重要和伟大过。所以我尽心竭力地帮助眉妩,我教她穿衣打扮,帮她梳时髦的发型,因为邬韵萎说过等眉妩再适应一段时间就送她去学校,于是我积极周到地为她制定了补习计划亲自教她落下的课程。

我还教她基本的钢琴指法。那天,阳光很好,条缕分明的光线由花园里古木的缝隙射入玻璃长窗,落在我和眉妩的手指上。黑白琴键在我们的手指下起伏。我们两个相对而笑。

戴着手套在花园修剪花木的邬韵菱望着并肩而坐一同嬉戏的我和屑妩,她脸上闪烁的蜜意和暖光会令人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

眉妩弹得极好,她向我解释说。她妈妈当年曾教过她一些。

我想了想,正视眉妩,说,“眉妩,你聪明得让我惊异。”

十一月三日,是我十三岁的生日。筹办生日会时,邬韵菱有点犹豫地向我说,为了庆祝眉妩的新生,让她和我同一天过这个生日好不好。

我当然说好,我一点都不介意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分享我的一切。

到了那日,我和眉妩,一个一身浅绿、一个一身淡粉,像春光明媚中新绽出的两朵小花,手拉手一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家中济济一堂,除了亲朋好友。很多我学校的同学亦到场。甚至沈明筝、秦楚夜、葛鸣非这几个,看在邬韵菱是校董的面子上,亦出席捧场。而在学校里,他们是不会对我假以辞色的,我还未够资格,打不进他们组成的那个精英小圈子。

我见楚夜和鸣非几个以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眉妩。我心中替她感到紧张。幸好。邬韵菱一直表现出对眉妩的珍重和爱护,所以没有人敢将看不起眉妩的心情当众表现出来。

“过几日你入了学,见到这几个就要躲得远远的。”我贴在眉妩耳边。珍重地嘱咐她。

“啊?”眉妩不解。

“这些人最擅长就是在老师家长们面前戴上乖巧讨喜的面具,私下里……”我以一串冷笑代替了对他们的评价。我指了指站在水晶吊灯下言笑宴宴与人交谈的高瘦女孩子,“尤其那个明筝,一定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高瘦的少女像是听见了我在说她坏话,她抬头,长年苦练芭蕾的经历令她每个动作都高贵矜持优雅,她的视线穿过大厅内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直直射在我的脸上,我立即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甩下眉妩,一个人逃开,坐在灯光照不到的二楼楼梯的转角,等擂鼓般的心跳慢慢地平息下去。不知是否因为八字不合星象相冲,明筝始终将欺侮我作为她业余生活的重要项目之一来操作。

等到大厅中再找不到明筝的身影,我才敢从楼上下来。我见到摆满食物的长桌前,眉妩正被一个胖小子纠缠,眉妩窘迫地涨红了脸。我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用力将胖小子推倒。

我当时想当然地以为,胖小子一定对眉妩出言不逊取笑她是出身低贱的孤女,但实际上,胖小子是对眉妩表白,说,“你真漂亮,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初来乍到眉妩用她的美丽妩媚在很多人心中引发了爆炸似的波澜。

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比如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的人生自这个十三岁生日开始便陷入了致命的混乱。

再比如生日会上,站在我身边的眉妩,夺去了原本属于我的所有光彩。

我竞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眉妩的聪敏再度叫我大开眼界。她入学没几天便解析出了明筝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终极原因。

“你留意过明筝是怎么看冼辰凛的么?”眉妩问我。

我只留意过明筝是怎么看我的。完全是澳洲毒蛇式的眼神,她一看我。我满身寒毛就集体竖立向她致敬。

“你留意过冼辰凛是怎么看你的么?”眉妩又问。

我喜欢的人一向是秦楚夜,那个笑容温暖表情懒散的男孩子,一次明筝欺负我欺负得太过格了,他曾淡淡地出声制止。那个什么冼辰凛,我只隐约知道他很优秀,但他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和我穿同样的校服的千人一面的普通存在。

“明筝喜欢冼辰凛,冼辰凛喜欢你,所以明筝恨你入骨。”眉妩迅速得出结论,干练的模样很有几分邬韵菱的神采。谁能相信不久前她还是个被继母当做畜生一样虐待的可怜虫。

我和眉妩商议了之后,决定约冼辰凛出来。

电影院门口,本来神采飞扬的冼辰凛看到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女孩赴约,他的动作立即像缺了电的机械人那样迟缓下来。他垂头丧气跟在我和眉妩后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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