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的天堂

文/鲨鲨比亚

>  最后的最后,我才明白我的天堂是住在眉妩的眼睛里的,如果她不醒来,我就将失去一切。

楔子

她说,“其实,真相是这样的……”她的话在我听来,字字如刀、如锤、如斧,我几乎可以看见天堂在我的身后分崩离析、碎裂如尘,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透过倒映着邬韵菱痛楚眼神的玻璃窗,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那个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的瘦弱少女,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一年,我十二岁。刚刚升入中学,刚刚失去父亲。父亲曾是非常有名的脑科医生,酷爱登山,因此发生意外。

我记得那天,空气中充满了初秋时节特有的凉爽幽静的味道,天空高远得让人相信真的有一个天堂在其上,我的视线掠过臂上的黑纱,落在眉妩面黄肌瘦的脸上。

那是一栋临近乡村的民居,独门独户。暗橘色的砖头垒成围墙,墙头还插满浅绿色的玻璃渣,一条看上去很老很虚弱的土黄色老狗躺在墙角,而眉妩就坐在不远的的地方。

她穿着她这样年纪的孩子根本不该穿的颜色深沉的衣服,眉间脸上都是乌漆麻黑的,看上去很脏。

正是午饭时间,所以她端着一只瓷碗,碗里有半碗白饭,和几根菜叶子,她一下下往嘴里拨,直到发现我在看她。她这才停下来。

屋里传来一个很凶恶的女人的声音:“她的口水太脏了,所以不许她和我们一桌吃饭!还有,她才不是你姐姐呢!”

眉妩脸上闪过紧张和害怕的表情,握碗的手指明显地收缩。

站在我身旁的邬韵菱忽然落下泪来。是的,邬韵菱就是我的母亲。

眉妩在邬韵菱的眼泪中忽然抬头,冲着我们灿烂一笑。虽然我才十二岁,但我也隐约明白,这么奴颜婢膝讨好的笑,只是因为她是个长期受到虐待的小孩,为了自保,她不得不对每一个人卑微。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胖胖的小男孩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抓着一根鸡腿,“姐姐给你吃!”面容凶煞的女子随后追出,一把夺过舅孩手中的炸鸡腿,然后回身甩了眉妩一巴掌,动作利落娴熟得像个武林高手。瘦小的眉妩扛不过那股凶狠的力道,整个人向后倒去,碗也跌在地上,碎了。一直趴着不动的老狗,瞥见了掉落在地上的米饭,期期艾艾地想要靠过来。

“浪贽。浪费!我叫你浪费!”女人扬起巴掌向眉妩身上胡乱拍打,“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这些掉地上的米饭全吃了,这一礼拜你都别想有饭吃!”

眼泪迅速地在眉妩的眼眶内浮起,但她的嘴角还是上扬的,保持那种讨好微笑的弧度。

我忽然无比地同情她。邬韵菱说时迟那时快,猛地冲出去,一贯优雅持重的她竟然和那个陌生的泼妇打成一团。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得像头母狮子一样凶悍。

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那天,她对我说,其实真相是这样的……

邬韵菱非常非常喜爱眉妩,她对我解释。因为眉妩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女儿。

眉妩的妈妈也是个相当能干的女子,与邬韵菱一样。眉妩的爸爸却恰恰相反,所以眉妩家一直靠她妈妈支撑。她妈妈因为意外过世之后,家境便每况愈下,眉妩父亲为了图方便,又找了个女人,于是眉妩便过上了比童话中那种受后母虐待还要夸张还要可怜的生活。

“我要收养眉妩!”

邬韵菱坚决地说。

我记得她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看《同学少年都不贱》,看张爱玲写教会中学女学生间那些暧昧的高于友情近似爱情的感情,我又想到邬韵菱看向眉妩时的那种痴爱的眼神,我猜眉妩的妈妈当年一定是邬韵菱暗暗倾慕的对象,所以邬韵菱才会对旧友的女儿如此的关注和爱护。

我的胸腔被一种罗曼蒂克的柔情充斥,“好呀!”我大声地说,“我愿意眉妩做我的姐妹。”

邬韵菱是外企银行高管。办事效率惊人,闪电似的,一周后她已和眉妩的父亲和继母谈妥了收养条件,看那个凶恶后母脸上满足惬意的笑容我估计她一定狠狠敲了邬韵菱一笔。

邬韵菱带着我去接眉妩的那天,眉妩并不在家,她那胖乎乎的很可爱很友爱的小弟弟和那条苍老的土狗一起对我们露出欢迎的神色,已经收过钱的继母则很不客气地向街对面一指,“应该在那里吧!”

我和邬韵菱向街对面走去,恰好撞见嘴里叼了一根烟手里抓着一小瓶劣质白酒的眉妩的父亲,他衣衫不整,邋遢得像个乞丐,邬韵菱很不屑地将头转开,我则望了这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无力保护的潦倒男人一眼,我想起有位女作家曾经说过,女人的一生其实是由两个男人的决定的。父亲和丈夫,而真正能令一个女子矜贵如公主的,便是来自父亲的宠爱。我的父亲虽然因意外而过世了,但他在我心中留下的爱,依然可以光照我的一生。那一刻,因为两相对照,我忽然明白我是如此的幸运。

在那间招牌都快要掉下来的小超市的门口,有个人揪住眉妩的衣襟狠狠地推搡她。我和邬韵菱赶紧过去,那人告诉我们。眉妩偷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邬韵菱一边开车一边问眉妩,为什么要不问自取?她这么问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嫌弃,而是深深地深深的惋惜和心痛。

眉妩嗫嚅着,“因为肚子饿,所以……拿了一包饼干和……”

邬韵菱猛地抬手,制止眉妩继续说下去。我从后视镜中看见她的眼眶迅速飞红。我发现,事关眉妩,邬韵菱就会特别的多愁善感。

眉妩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将头紧紧缩进脖子里。

“我知道你为什么偷东西!”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其实你偷了一包烟还有一瓶酒,给你爸爸!”

“……不是!”眉妩仍试图为她那个不称职到极点的父亲辩护。

我不明白眉妩为什么这么倒霉,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保护她爱护她,而是随意地糟蹋她,好像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大垃圾。“你放心眉妩,以后到了我们家,再也没有人会这么欺负你!”

眉妩的像鸵鸟一样缩下去的头慢慢抬起,她瞪圆眼睛望着慨然做出许诺的我。就像快要枯死的花饱饱地喝了一通水,面黄肌瘦神态委顿的眉妩在那一瞬间几乎漂亮起来。

我给了眉妩一个大姐姐式的拥抱,虽然我其实和她一般大,但我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她。

邬韵菱透过后视镜,给了我一个无限赞许的眼神。我这一生,她和父亲都在教我,人要自爱博爱以及兼爱,拥有爱的力量的人才是真正强大的人。

眉妩的房间一早已经准备好。装修布局和我的房间并无二致,衣帽鞋袜,少女用的保养品和化妆品也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我又搬了很多我心爱的小摆设过来。

我和邬韵菱都以为这一切会令眉妩雀跃。但最初几天,眉妩怎么都摆脱不了初来乍到的局促,她并不开心,反是非常的惶恐,她不好意思穿上新的衣服,不好意思和我们一桌吃饭,她似乎觉得这一切太美好了,而她不配拥有。

邬韵菱毫无办法。在面对眉妩时,她总是显得笨拙。

于是,一天在吃饭的时候,因为眉妩迟迟不动筷,所以我也将碗筷放下。

“眉妩,以后你不穿好衣服我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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