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世界任意行走

“嗯。”费若凡的眼神很温暖地落在我身上,他说,“去吧,和爷爷回家吧。”

之五

费若凡忽然对我很好很好,其实林柔珂只烫伤过我一次,他只需要对我好一次就可以了。但接下来的日子里,费若凡会主动和我打招呼,主动向我笑。要知道,在学校里能享有这样待遇的人可是屈指可数的呀!

费若凡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王子。他优秀得像个发光体,就像电影《魔戒》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散发美丽荧光的精灵。

当然了,费若凡这位王子是没有一个富庶的王国给他作为支撑的。他的父亲早亡,她的母亲一人独力抚养着他,有时家用不够,他妈妈就去夜市摆摊,费若凡在一旁帮妈妈叫卖。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没有人因此而看轻费若凡,因为他手中拥有一个大部分人都没有的武器——他绝顶聪明。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崇尚“知本”的时代,费若凡只要轻轻运用一下他万里挑一的聪明脑袋,就能摆脱眼下的窘境。

面对这个全能且强悍的少年,谁敢取笑他的贫贱呢?大家想到的都是英雄出少年。

这是一头幼狮。

央央结束了对费若凡的评价,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口冰可乐。央央非常喜欢费若凡,因为他主动对我示好,于是林柔珂不敢对我再有过分的举动,连带的,她也不敢再去欺负央央了。

所以,费若凡这个保护神,除了保护我以外,还顺便保护了央央,他是多么伟大啊。

真希望费若凡可以一直对我好下去,最好他可以像王子喜欢公主那样全心全意地喜欢我,足球滴溜溜地停在我脚边时,我的脑中仍在进行着这样轻飘飘的幻想。

“把球丢过来。”费若凡在操场中央向我喊道。我没动,他便走了过来。

我刚刚捡起了球,他就已经跑到了我跟前:“在犯什么傻呢?”他接过球,仔细望望我的脸,笑容在他脸上就像被沾满颜料的画笔一层层地涂抹、一层层地加深着,最终,他的手落在我的头上,好像那也是一个球一样,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费若凡拍了拍花南溪的头。

很多人看见了这一幕,很多人会认为那样的“轻拍”根本是爱抚。

我觉得我的整个灵魂都要冲出身体,飞入云霄,然后对藏在那里的爸爸妈妈说,你们瞧,那个美好得要命的男孩他拍了我的头呢!

他也觉得我很可爱,是吗?

是吗?

之六

天气渐渐转暖,学校恢复了晚自习。费若凡又提议要送我回家,因为我住在城郊,又没有脚踏车。

我屏住呼吸跳上费若凡的车后座。

“坐好了吗?”

“嗯!”

“走了哦!”

“嗯!”

顶风骑行时,他的衣服会裹住我的脸颊。硬硬的织物散发着暖意,触碰着我的皮肤。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车座的边缘,我抬头看少年被风吹得向后横飞的短短头发。

我们一起路过月亮、星星、柏油马路、别的同学好奇窥测的目光,到了那条两旁种满槐花树的小道时,费若凡停下车来,窄窄的土洼路只能步行,走过这条槐花小径,就能看见我和爷爷住的三间大瓦房了。瓦房前有院子,院子里养了胖胖的鸡,隔了这么远也能听见偶然冒出的一两声“咯咯咯”。

费若凡陪我走了几步,简陋的瓦房越来越近,他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说:“花南溪,你爷爷并不是收藏家,他其实是个拾荒者。”

“什么?”我听不懂。

“不要再对别人说你的爷爷是个有钱的收藏家了。”费若凡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加重语气,“别人会笑话你的,你明白吗?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明白吗?”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一个字都答不出来。我的视线余光落在自己的脚尖,我穿着十九元一双的帆布鞋,是超市里卖的最便宜的那种。

确定余下的路我自己可以安全走过后,费若凡掉转车头,准备离开。

“费若凡!”

我喊住他。虽然我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我是懂得的:“我喜欢你。”

费若凡的背部迅速绷直,然后他跨上脚踏车,飞快地骑走了。他似乎没有听见我对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变得很伤心很伤心,但我不敢哭,因为我怕这次的伤心会像小猫钓鱼似的钩出别的伤心来。我是没有爸爸和没有妈妈的孩子呀,如果我不小心,我心中的伤心就会滚成世界上最大的那个雪球。

风向四面吹着,天空很大很孤独,我仰起头让眼泪倒流。

瓦屋前暗暗的灯光下,是爷爷苍老的身影在眺望。

之七

我病了几天,发高烧,说胡话。恍然间,我听见直升机降落时的巨大噪音,还有一位让我觉得很熟悉的头发和胡须的颜色都很像生姜丝的穿白衣的老先生。

病好之后,我如常回到学校,费若凡就像打定主意躲在云层后不再出来的太阳那样,他不再对我笑,不再主动和我说话,我想靠近他,他立即很快地走开。美丽的林柔珂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

央央安慰我说,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势利,所以费若凡也势利,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费若凡也是个人。

是这样吗?因为我爷爷是贫穷的拾荒者而不是有钱的收藏家,因为我们住破房子,因为我穿软塌塌的便宜鞋子,所以就要疏远我吗?

费若凡也是这样势利的?

放学的时候,我不顾周围同学嘲弄的目光,拦住了费若凡,我说:“我要和你说话。”

费若凡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我的大声提问带着隐隐的回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费若凡说,因为你是穷丫头,我马上就可以反驳他。

但是——

“因为我喜欢美丽的女生。”费若凡的眼睛里闪烁着十分自信的男生才会有的光芒,很犀利。

我感觉到一阵隐隐的疼痛,我并不美丽,就像一片绿色的叶子,是的,叶片也有它的青翠晶莹之美,但身为花季的少女,自然还是该像一朵鲜花那么明媚那么妖娆,可以吸引少年的目光,然后让他们的心为之醉倒。

“之前我对你那么好,是因为我怜惜你。是我疏忽了,我不该忘记了一个连拾荒者和收藏家都分辨不清的傻丫头是不可能弄明白怜惜和喜欢的区别。所以,花南溪,为了避免你再想入非非,我只好疏远你了。但是,我从来不曾讨厌你花南溪,以前不,以后也不,永不。”费若凡一字一字很认真地向我解释。他并没有回避我的质问,也没有矫饰一个借口,他向我坦诚了事实,不管怎样,这比向我说谎要高贵很多倍。

当然了,这个事实实在是很伤人。

“因为我不漂亮所以才不喜欢我?”

“是。”

我相信,比我坚强一万倍的女孩子恐怕也承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

之八

我的爷爷,是一个喜欢用铁钳在马路边上捡香烟屁股的老人,他非常豁达。比如,对我常常考倒数第一这件事,他总是一笑置之,他还对我说,学习最大的乐趣是过程而不是结果。他只要我快快乐乐地去上学,有学上就好了。爷爷还因为我功课太差的事特意去过学校,之后,我的老师们对我每次考试都吊车尾的事也开始见怪不怪。当我对爷爷说,我想整容的时候,他的脸上只是掠过淡淡的惊讶,然后他笑眯眯地问我:“要整成什么模样呢?”

我说:“林赛·罗韩,要不,达科塔·范宁。”

爷爷哈哈地笑了,说:“那些都是白种人,你这个小炎黄子孙可不能照她们整。”

我说:“那就林柔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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