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世界任意行走

爷爷说:“林柔珂是谁?”

我拉爷爷去了夜市。

那个摊位卖的是闪闪发光的廉价却美丽的各类小首饰,眉目温婉的妇人身边站着高大英俊的少年。

“是你的同学呢!那天遇见过。”爷爷一下就认出来了。

我刚准备点头说是,一道轻盈的身影如小鸟般飞扑到费若凡身边,她将那些亮晶晶的小首饰一样样地披挂在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顾客围拢上去,费若凡低头打量努力招来生意的林柔珂,他的目光是亮亮的,带着想要占有的渴望。我想起我小时候看中最新款的芭比娃娃时,那时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和费若凡此刻的一模一样,因为倾倒于一种不能抗拒的美丽,所以愿意倾尽所有去换取。

真的太不公平了!林柔珂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她连“好女孩”的边都沾不上,但费若凡偏偏就是喜欢这个仅仅只有美丽外表的林柔珂。

“我要整成那个女孩的模样。”我扯了扯爷爷的衣袖。

爷爷笑着,不置可否。费若凡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向我和爷爷站立的地方打量了一眼,他露出歉意的神色,但他没有回应我向他摆手打招呼的动作。是的,他说过了,为了避免我再想入非非,他决定疏远我了。

“南溪,任何人只要和你相处久了,都会发现你是个极其可爱纯真的小姑娘,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小女孩。”爷爷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正如我和任央央相处久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像两个女孩叠加起来的身材有什么难看,相反,我觉得她好可爱。可是——只喜欢漂亮女生的费若凡怎么会给我机会和他“相处久了”呢?

他永远也不可能发现我不起眼的外表下其实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灵魂,很爱他的小灵魂。

除非哈利·波特从电影里穿越到我身边,然后挥舞他的魔法棒,说,篱笆红啦斯卡达,费若凡,你以后都看不见花南溪不漂亮的样子!取而代之,你能看见花南溪的小灵魂。

虽然我很笨,但我也知道我的幻想永远不会实现。

费若凡永远都会因为看见了花南溪不漂亮的脸蛋然后移开目光。

再也不理她。

再也不理她了。

之九

第二天,化学实验室发生了爆炸,虽然我坐在后排,并没受到任何波及,但我还是因为惊吓过度而病倒了。

是的,我的神经简直比纸还要脆弱,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当爷爷和那位胡子是姜黄色的外国人焦急地讨论着什么的时候,我的脸贴在枕头面子上,眼泪完全不受我控制地一滴滴地向外滚落,那些尘封已久的黑暗记忆,正一点点地浮起,撕裂了我的心。

“爆炸了……死掉了……因为想要赶回来……为了Nancv……”

等我重返学校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央央热情地跑过来迎接我,然后从央央口中我才知道在那次爆炸中,受伤最重的人竟然是费若凡。

“他好傻啊!”央央说出了眼下大多数人对费若凡的评价,“不肯听从校方的劝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一切都是学校的疏忽。”

“于是,费若凡从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叛徒。

“更严重的是,费若凡在这次事故中受了伤,尤其是眼睛。

“听说是视网膜受到严重灼伤,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呢,除了移植角膜,不然是治不好的了。”

之十

我再次看到费若凡,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学校里的九重樱开得如梦似幻。费若凡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里,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微微地侧着头,朝着窗外的方向。

我看到谁都不愿走过去,于是我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几个男生靠了过去。

“哟,费爷您现在还耍酷呀?”

“你这墨镜是在哪个地摊上买的?屈光度不好,小心下楼梯摔死你。”

“人家百尺竿头摔下来也没见死,命大着呢。而且屈光度不好就不好呗,反正他又看不见。”

“对了,这瞎子戴眼镜是不是和脱裤子放屁一样,是多此一举呢?”

挑衅的话语,刻毒残忍至极,最后说话的那个男生干脆一伸手打掉了那副眼镜。他们对着费若凡的脸发出一阵怪笑,然后便一起跑开了。

由始至终,费若凡一言不发,但我看见他交握摆在桌上的手因为紧攥而指节泛白。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了那副眼镜,然后对准费若凡的鼻梁,架了上去。

费若凡整个人向后瑟缩了一下。

我故意屏住呼吸,也不说话,我希望费若凡把我误认为林柔珂,然后给我一个他只会笑给林柔珂看的,很宠爱的笑容。

“花南溪。”他立即认出了我。

我真怀疑所谓他眼睛受伤都是别人编出来的流言:“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直绷着脸的费若凡忽然笑了:“因为只有你闻起来甜甜的,像个很小的孩子。”

我的心中忽然绽放出无限的欢喜,就像只能开放一秒的花,而整个世界都在隆重地等它开放。

之十一

费若凡的遭遇让我非常生气,他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便遭到这样的打击,甚至没有人同情一下他受了这么严重伤。

“费若凡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人。”我得出结论,并且我认为我的看法非常公正。

“大家都在孤立他,你一定要唱反调吗?”央央流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真的想不明白,原本被所有人视为天才的美好少年,怎么一夜间就可以被人当做一只丑陋的爬虫呢?这么厉害的魔法原来现实生活中也有?

因为我坚决要站在费若凡这一边,央央为了我不得不加入。虽然她怕得要命,拼命地给她自己打气说:“之前老是被别人欺负、耻笑,其实算是一种训练,都是为了今天而准备的。”费若凡听了以后微微地笑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们三人组成小团体,互相做对方的脊梁。

有人坏心地称我们为“三贱客”。

欺负事件始终没有停止过。最严重的一次,是课间费若凡要去洗手间,因为没有别的男生愿意帮忙,我不得不当他的领路人。结果一路上我和费若凡受到“夹道欢迎”式的热烈嘲弄。此后,费若凡在学校的时候,他一口水都不再喝了。

我不明白费若凡为什么不还击。他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去那个眼神骄傲气场迫人的男生面对欺负和挑衅时,他默不做声。上课的时候,他的脸总是偏向一边,显然没有认真听讲。

为了安慰费若凡,央央说:“就算在动物世界里,幼狮也是连一头卑鄙的鬣狗都打不过,所以费若凡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变得强大。”

我觉得央央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费若凡却说:“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一头幼狮。”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在我看来,那个笑容真的比哭泣还要悲伤。我始终觉得,费若凡并没有失去他的力量,他不会因为眼睛受伤就变得不再聪明绝顶,但是他失去了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个曾散发着耀目甚至灼人光芒的少年呀……我发现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变得如此的委靡和黯淡。

可是,我可以怎么帮助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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