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
文/猫郎君
写手创作谈
这篇《录取》其实是半年多之前就有构思的,写了个千把字的开头放在电脑里,时间太久,仿佛都蒙了灰尘。起初,我打算写一个诡异学校的故事,但随着叙述的层层进入,故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故事的情节并不曲折,在语言上甚至有一点絮絮叨叨,但我希望能够营造出一个阴暗的氛围,在你阅读它的时候,就像一个人坐在傍晚没开灯的房间里一样,有些昏暗,有些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这篇东西做到了没有。在故事方面,我希望它可以稍稍远离“直来直去、真相大白、人为阴谋”这样的词汇,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未必所有的事情都能说得清楚明白,尤其是恐怖这种像雾气一样虚无缥缈的情绪,也许对于恐怖这种小说类型,更适合隐约一些。
不知道你们是否喜欢猫郎君的这篇东西,出于一个作者的私心和虚荣,请你们喜欢:)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就到论坛上发发牢骚,请放心,这绝不会影响到你我成为朋友。
一
那天,高中生黄理来找他的同学森小时,森小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森小记得很清楚,那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阳光即将退去,他一个人在家里发呆,就在这时,黄理微笑着按响了他家的门铃。森小透过猫眼看清了来客,立刻愉快地打开了门,欢迎他进来。
当时城市正处于连绵的阴雨天,狭窄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因此光线黯淡,阴影无处不在,黄理坐在森小对面的沙发上,面孔被罩上了一层阴沉的灰色。
“森小,我的通知书到了。”黄理说,他的脸上像傍晚时分的水面,波动着一层肤浅的笑意。
森小“嗯”了声,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老练地夹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间,动作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他擎着这只香烟迷惑不解地问黄理:到了?你的到了?那我的怎么还没来?
黄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伸出一支胖乎乎的手扇着缭绕的烟雾,尖着嗓子喊叫起来:你居然抽烟,你爸知道了打不死你。
森小轻蔑地说:你管得着吗,黄胖子,你这个死胖子,你倒是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叫我看看啊。
黄理刷的拉开运动装上衣的拉链,把手伸到胸前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拍在茶几上:看吧,反正也看不坏,借你免费欣赏一下。
森小把烟叼在嘴里,烟雾熏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腾出手来捡起这张卡片,诧异地问:咦?怎么是黑色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黑色的录取通知书。
的确,这张录取通知书是黑色的,像一张黑色的贺卡。
黄理咯咯地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指着森小说:真能装,还第一次看到黑色的,好像你经常能见到录取通知书似的,你见过吗?见过吗?他一把抢过来揣回到怀里,毫不留情地得出了结论:其实你一张都没见过。
森小砰的一拍桌子:什么破玩意,我的没准明天就到了,谁稀罕看你的,臭大粪。
黄理笑嘻嘻地说:你自己等着吧,我不陪你了,明天我就出发去学校报到了,坐火车去。说完,他模仿着火车汽笛响亮的鸣叫了一声,呜——
“明天?”森小把香烟丢在地上,焦躁而不解地站了起来,“干什么这么急,你赶着去投胎吗,难道你不等我和仲博,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了吗?”
黄理脸上露出了左右为难的表情,他的笑容里闪烁着一丝尴尬,他说:“咱们三个是最铁的哥们,报的又都是同一所学校,按理说应该等你们一起去,但是,但是你们的录取通知都没有来啊,这让我怎么等,万一你们都没有被录取,我不是一场空?”
森小一下子翻脸了,他的声音像潮水似地涨起来:这叫什么话?怎么可能不录取我们,正规的大学我们考不上,难道这所民办的破大学我们也进不去吗?还不是给钱就能上,你再等两天,当初我们三个一起报的名填的表格,时间上应该相差不了太多,我们两个的录取通知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你等两天,到时候咱一起去。
不是的,黄理支吾起来,不是我不想等你们,关键是学校招生的老师今天上午来电话了,他说他姓翟,翟老师,他通知我明天必须出发,而且这位老师特别认真负责,说明天他会到咱们市的火车站来接我,带我过去。所以,黄理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能先过去了,咱们学校见吧。
说完,他站起来,小心地拍了拍运动裤上的褶皱说:森小,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我一会到仲博那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滚吧滚吧,森小靠在沙发上冷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黄胖子,你小子真是太够意思了。
黄理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了,临出门前他停下来说:我明天下午一点五十的火车。门关上了,楼道里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就是森小最后一次见到黄理时的情景,就在次日晚上,这个场景连同黄理离去时如同布袋落地般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森小的梦中,这个时候,森小已然得知他最好的朋友黄理死去的消息,黄理在他梦境的结尾处忽然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森小惊醒之后对此深感难过,他最好的朋友,一直微笑着的黄胖子,居然成了他噩梦的一部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二
黄理走后,森小给仲博打电话,是仲博的妈妈接的电话,话筒中传来沙沙的声音,而仲妈妈的声音浮在这层沙沙声的上面,显得苍白无力,她说:森小啊,我知道你跟我们家小博关系很好,你帮我劝劝他,我跟他爸说破大天了,他还是不吃饭,他的病这些天好像严重了。
森小对着话筒点头:阿姨,您别着急,他会好起来的,不就是抑郁症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疼也不痒,你看中央台的那个主持人崔永元,他就是抑郁症,还不是活得比咱们都滋润?
仲博妈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森小的心里揪了一揪,他安慰道:阿姨,您别担心,仲博就是高考的事给闹的,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自然就没事了。
今年录取已经结束了吧,看来也只能让小博再复读一年了,看看明年怎么样,不过以他的状态……,仲妈妈沉默了。
阿姨,仲博没跟您说吗,我们几个在网上报了个学校,虽说是私立的,但好歹也是个本科,四年后咱出来也不比别人差什么。
是吗,仲博没说过啊,这孩子,我待会儿问问他……
听筒中传来仲博冰冷而微弱的声音,就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悄然升起,是他在问他的母亲:是找我的电话吗?他的声音像冰碴子一样锋利,既然是找我的,你为什么抱着电话说个没完?
仲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仲博的声音全面占据了话筒:森小啊,有什么新消息吗?
先别说这个,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哦,我心情不好,她还老来烦我。
那是你妈,森小重重地说,缓和了下语气后他告诉仲博,黄理一会可能要过你那去,刚从我这走,他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了。
仲博的声音蓦地紧张起来:考上了?他考上了?哪所学校?是科大还是师大。
不是什么正经的学校,你应该知道,录取都结束了,正经大学咱们仨都已经没戏了,录取他的是半个月前我们在网上报名的那所学校。
什么时候的事?仲博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我怎么没印象了。
森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和仲博从初一到今天已经同班六年,高三之前,仲博还是一个略有些内向的正常男生,可高三以后,仲博的脑子渐渐就不大好用了,说是抑郁症,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令人痛不欲生的奇怪病症,森小经常看到他大把大把的吞咽白色的药片,但人却一天天的消沉下去。这次高考的分数公布之后,仲博的病症显然又加重了。
森小耐心地提醒道:你忘了吗,半个月前,咱们三个到黄理家里玩,当时我们的心情都不好,还喝了啤酒,然后我们去上网,那家网吧的门脸是橘红色的,招牌上印着魔兽的海报,收银的小女孩染着红色的头发,长得挺像咱班张肖红的,你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