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扣

后来医院整修,换了个招牌,医生,护士,设备也都不一样了,可是人们常常在十五的夜晚听见小女孩的尖叫声,像被顽童拔去牙齿的野猫,凄厉而悲凉。

——被他解剖过的女孩原本便有强烈的怨念,等到命终,她正在徘徊着何去何从,却看见他将自己的身体如切蛋糕那样划开,一时气上心头,便化成了怨气极深的厉鬼。

她不愿轮回转生,却将身前凌厉的脾气悉数带至死后。每月十五之夜,阴气盛极,魂灵的力量可生死人肉白骨,也可杀人于无形予人以悲苦。

十五。平时的她蜷缩在太平间的角落里,用龟息术将自身的气息封锁起来,如同一只纯良无害的小动物,到了十五的夜晚,她的力量暴涨,她像一只疯狂的野马在医院里四处搜寻他的身影,不单单是他,只要是白大褂的身影,她的脑海中就只有三个字。

杀,杀,杀。

这寻找持续了许多年,直到那天他阴差阳错地回来,她一下就认出他来。

他剜了她的肝脏,她却来不及在天亮之前杀死他,只在他的身体里种下永不痊愈的病根和记忆破损的咒语,要他无法离开,在下一个十五,不得好死。

而他的花,他的小小的、纯洁的,花的精灵,感恩而善良的妖,为了他的性命,从生长的城市寻觅至此,月复一月,与这只鬼斗了十年。

9

“你不知道的,”白小小在床缘的支撑下站了起来,深深地吻了吻老爷爷沟壑万千的额头,“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她为白胡子爷爷扣上对襟衣的大盘扣,由下自上,一个,两个……到了最上面的那一个扣眼,才发现少了一个扣子。

“怎么办呢。”我说,“要不就这样吧,也并不是太要紧的。”

“不,我会陪着他。”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脸庞由于虚弱的关系愈发黑得厉害了——对于召唤咒语的反抗,实在耗去了她太多的气力。她将衣服的扣眼和扣子的部位合在一起,从胸口托出一个小小的彩色光点,以极缓慢的速度放入扣眼中,随着光点的暗淡,她也像一朵被风吹散的云,渐渐消失。

老爷爷的第一颗扣子出现了,起初只是一个绿色的点,随后长出裹得紧紧的花苞,接着各个纤弱的花瓣次第散开——是一朵黄金蕊,脂玉瓣的小雏菊。

我看向窗外,医院门前的那些雏菊竟然一瞬之间全部枯萎了。

我将手中的纸符放下,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和她都已经永久地睡去了。

我不想吵醒他们。

10

出院的那一天我将废除十五不上夜班制的可行性分析报告给了医院的院长,爸妈回来了,我好端端地回了家,告诉我妈我还活着。

简小秋为了慰问刚出院的我,特地从家里挖了一盆雏菊给我。

刘扬扬也来了,她在门外敲门,嗓门巨大:“林卡!为了你的出院我们庆祝庆祝吧!”

“嗯?”我正打量着那一盆雏菊,来不及反应。

“我们中午去二胖火锅店吃火锅吧,我请客!”刘扬扬将门拍得山响。

我的额头顿时冒出若干汗珠——我可不想再住一次医院啊!

我推了推在一旁逗九尾狐的简小秋:“就说我不在。”

“林卡说她不在!”简小秋说话也不经过大脑。

唉。

我将雏菊放在阳台上,心想如果赫兹伯茨当年遇见的是白小小,《召唤术简史》上的记载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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