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馆
文/龟心似贱
写手创作谈:某龟只是很羡慕那些会武功的家伙而已,本来想写一个菜鸟自不量力到处踢馆最后成长成才的故事,却忍不住儿女情长把视线放在俊男美女的柏拉图赛跑恋。可是,仍然喜欢主角自动让位给配角的故事,依然是成长的一种。
最后我想说一句:在《男生女生》成长是我最大的快乐……
【一】官方定义的砸场子
项少棠第四十八次来砸场子的时候,正赶上全体燕字门的学员们吃早饭。每月十八号是燕字门欢天喜地的伙食改善日,肉包子八宝粥的魅力远比项少棠装腔作势的叫嚣来的实在。于是乎,偌大的院子里就出现了这个两极分化严重的画面:一群人在院子的一边热气腾腾生机无限的争抢食物,院子中间则站着无人注视举着燕字门招牌的项少棠。
这种极端画面让坐在屋子里看窗外的我想起另一个跟极端有关的事儿。那就是我的身份,一方面被人恭敬地唤作“大小姐”,过一会儿又被大家很不当回事地喊着“小师妹”。
说是大小姐,但看上去跟燕岌北更像是侄女或者外甥女的关系。因为,我们俩看上去根本就是差不了几岁的模样,连燕字门的师兄们都疑惑不已,暗地里猜测他们的师傅是不是偷用了什么保养品,才会让人看不出他已经到了有我这么大女儿的年纪。
他们喊我小师妹,自然是因为我是燕字门最小的武者,但修学武艺的时候燕岌北会把我放到最前面当活体示范,他躲在屋子里假装德高望重,在里面动嘴说说,我就要对应着做出动作。一晃十年,燕字门的学员送走了三批,我自认功不可没,但他们却都只对着燕岌北叩拜大谢师恩。每次看着他们师徒情深的画面,我都会不屑地回以境界忒低的眼神。
后来知道,他们之所以没瞧得起我,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在前面做示范的活儿,只要是个健全人都能做,但像燕岌北那样能一张嘴就能说出武学要领,可非一般人所能达到。
我从不管燕岌北叫爹,一方面是他臭美说我那么叫会把他叫老不允许,另一方面是我也没办法坦然地管一个看上去朝气蓬勃的青年才俊开口叫爹。所以,我更喜欢叫他全名,或者以第三人称代之:那个谁、喂、老大、头儿……
似乎有点扯远了,好吧,把话题转回项少棠提着燕字门招牌砸场子这件事。
我是通俗说法,按照燕岌北的官方定义,不能管这个叫砸场子,应该叫做——踢馆。
【二】踢馆应对方案
好吧,踢馆。
对于一个来踢馆四十八次的执著青年,我们整个燕字门由最初的抵制、防守、欣赏、赞许、感动、暗中栽培转化为了厌烦、疲惫,乃至无视。因为,我们几乎没有悬念地预料到,项少棠会坚持他可恶的执著,继续四十九、五十九、六十九次的踢馆。
所有燕字门的人都不明白,这个从十岁懂事开始就不断来燕字门滋事的倒霉孩子到底要干嘛。
话说他第一次踢馆那年,我八岁,在院子里干着老本行——活体标本。维持了一个动作整整半个时辰,手脚僵硬,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稚气的“哎哟”。大师兄手疾眼快的冲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十岁的项少棠扭曲着脸孔抱脚,在大师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踢大门”后,他竟然大言不惭丢了一句:把你们老大找来!
如果当时按照师兄们的本意,是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轰出去哪凉快哪待着的。可是,巧的是,燕岌北那天正好出来晒太阳剔牙,听到年幼的项少棠竟能说出如此上道的话,那叫一个惊奇加欢喜,不仅把他让到院子里,还倍儿亲切地跟他话起了家常,慈祥模样让师兄们情不自禁看了看我,感叹:到底是做父亲的人了。
也许,正是燕岌北的好脾气,让项少棠不知好歹起来,每过去三五个月就定期来一次燕字门,竖起小手指叫嚣让我们当家的出来应战,燕字门学员们一开始还很兴致勃勃地出去应对。可是,时间久了,当所有燕字门包括扫地阿伯都发现,在项少棠面前他们都可以号称武林盟主的时候,所有人对他的到来都感觉麻木了。
还有,当师兄们发现,项少棠的身手发展到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迅速拿掉燕字门的招牌一起进来叫嚣的时候,他们采取的是保守应对法:直接做了三个招牌叠挂在门口,这样,就可以保证,他摘掉一个,还有另外两个牌子继续坚守岗位。
【三】关于保守的理解
我看着院子里的项少棠,五官明明清秀,却不晓得为什么,那表情好像专为踢馆准备的贱人脸,看上去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这么多年,我都在注意这张脸的变化,它幼时的稚气,少年时的大稚气,以及可以推测出老年时的皱纹稚气。我很是奇怪为什么我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成长的痕迹,而项少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一如既往的纯真,甚至愚蠢。
他好像被赋予了什么使命,比如踢馆,十年如一日。目的也好像并不为了胜利,似乎这是他需要毕生去坚持的一件事。
师兄们吃过早饭就到山上散步去了,项少棠继续站在院子中央保持原地不动的姿态,我忽然想走过去跟他说句话,可刚迈出屋子两步远,就被拦住了。可恶的燕岌北,他甚至不用出手,那该死的真气就在我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有时候他也还是一个父亲的模样,比如,莫名其妙地紧张我。从懂事起到现在,只要我超过他身边五米远,这股倒霉真气就会自动汇集到我面前。
可我却怀疑,他是故意不让我跟项少棠接触。
从八岁到现在,项少棠的每一次踢馆我都见识过,无论是他被大师兄踢掉了门牙还是被二师兄使坏扯掉裤子,这些我都清楚地记得。而且,燕字门几乎所有人都跟项少棠说过话有过接触,唯独我,连靠近他都是不被允许的。
其实,严格说来,我跟别人说话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很多时候燕岌北在我做完示范后就直接把我塞回到屋子里不许出门。我后来想,或许他是一个保守的父亲吧,在武术面前没有性别区分,可一旦告别武术,就马上把我当个闺中丫头对待,过多暴露是不对的,他得把我藏起来,严严实实。
我只好乖乖地收回脚,虽然有点沮丧不能跟个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这次,负责解决项少棠的是七师兄,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站到项少棠面前,脑门向前一顶,项少棠立刻招架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据说那是七师兄独创的铁头功,被嘲笑力度不够行动僵硬不够迅速以后,一直垂头丧气,如今活靶子来了,自然迫不及待推翻之前种种嘲笑的理由。
【四】父女相处比较融洽
我跟燕岌北吟诗习字,他在前面念,我在下面听;他在前面写,我在下面描。我总觉得,书房里的他是另一个人,并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武师形象,而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燕岌北。
他温润,儒雅,即使不着素衣,也可感觉他内在的修养气度,平和得好像云天上的雾气。他念诗词,幽幽的口气,惆怅却非惘然的神色,浑然天成的忧伤凝结在眉头上,像一个永不被揭晓的谜。他写字,旁若无人,疾笔飞书,像是在妄想一写解千愁……看着这样的燕岌北,我总是不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他的落寞孤寂。
什么样的人啊,连他的孤独都不想打扰到。
我跟他学笔墨,吟诗却从不哀怆,字体也不像他。燕岌北说我对书画自有灵气,学的是他的根基,发出的却是自己的枝杈。
他教我写名字,单字一个忍。他唤我用低声,忍,却从不叫我燕忍。我想,或许他对我的疼爱隐藏极深吧,甚至有些尊敬。因着他的态度,师兄们对我也都止乎礼。偶尔会觉得有无形的隔膜横亘在自己与外界中间,但时间久了,也不去追究其中的缘由了。
对于项少棠,燕岌北的态度在我看来是极度纵容的,他刻薄的笑容很多次绽放在他面前,像一个亲切的邻家大哥——他那张岁月怎么也催不老的脸真的像哥哥。我有些次在夜半辗转,支开了窗子,会看见不远处的青山上,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在月下习武。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我的心窝里,却不觉得暖,只感觉自己珍藏的不过是一截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