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后童飞同样也试图给袁简和孟迟打电话,但他们的号码也都已停机不用了。

“我觉得你有必要把当年你们共同合作的那笔生意讲一讲。”在这时我开始怀疑,这个找上门来的客人,他真的做了这三个梦还是在苦心经营着一种并不存在的隐患来为自己已经或将要做的事开脱?

童飞坐在我面前沉默着,这是他第二次为我的问话犹豫,显然他并不想谈及这些人以及他们曾经的合作关系。我不慌不忙地等他开口,没有进一步说明他告诉我那件事的必要,也没有用其他话题来开解他沉默的尴尬。

许久,他才淡淡地说:“当时他们找到了一件古物,袁简找到我、常瑶和孟迟,他认为我们三个是他那几年所有学生里最出色的,可以共同促成这件事,之后也是袁简联系的丘洛岩,东西卖出去之后我们各自拿到了钱,这种私下交易在院方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生意结束后我们也就没有再联系。”

“是什么古物?”他给了我一段避重就轻的回答,这使我很反感。尽管我不是律师,但作为心理咨询服务人员,被充分信任是最基础的根本,但他显然在这件事上不信任我,甚至不信任任何人。

他对我的问题皱了皱眉:“哦,只是一件私人藏品,并不涉及国家文物之类的问题。我觉得它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

既然他坚持不说,我也只得暂时作罢,约定好下一次谈话的时间后,童飞再一次确定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承诺,便匆忙离开了。

我给在公安部刑侦部门工作的同学秦阳打了个电话,把丘洛岩、袁简和孟迟这三个名字交给他,希望查找到他们目前的下落,尽管秦阳在电话里表示了疑问,但我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夜晚的寂静中电话铃声总是显得那么急迫和焦虑,更急迫的是秦阳在电话里的态度,“你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调查那三个人的下落,你是怎么知道这三个人的!”

“他们现在怎样了?”我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问了个心里已然有些预感的问题。

“他们三个分别在半年内先后被杀,最后一个孟迟死于二十天前,其他情况我还没有太了解,似乎除了知道他们彼此相识之外毫无线索,案子一直迟迟没结,它也不归我管。因为丘洛岩古董商的身份,大家都认为会是经济利益纠纷,也许他们在丘洛岩手里买或卖了什么东西,但是假若他们买卖的物品涉及到国家利益,那事情就更严重了。”

“我要知道他们三个案子的更多细节,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弄到。至于我这边……”我对秦阳的信任就像我相信自己一样,但是,我还是拒绝了他,“目前我还不能告诉你,如果真的有事,早晚你会知道的。”

秦阳气急败坏地嘟囔了一句,答应我尽快拿到相关资料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赶回事务所重新翻看童飞的全部谈话记录和分析,显而易见,他在这些叙述中隐瞒着什么,它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疑问,令我无法看到答案。

他知道他们事实上真的死了吗?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三个并不真实的梦如此恐慌?如果他知道,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当年他们合作的那个生意的起因和结果究竟是怎样的?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事情将他们联系在一起,那么这笔生意必然涉及到了某种非法的黑暗操作,在他们看来事情并不严重,而事实证明它足以严重到要他们命的地步。显然童飞是完全知情的,至少他现在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他不会再三缄口不谈,更不会为此寻求帮助。

为什么在梦里杀手是他的模样?是真的如此,还是他有意这样说?是他潜意识里在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们,还是已经杀了他们?

我记得在童飞叙述结束后问他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是否延用当年的那个时,他摇了摇头,再问他是否试图和没有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常瑶联系过,他垂下眼睑毫无表情地说:“停机了。”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有秘密,或者说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秘密。诚然他是来找我解决问题的,这些似真似幻的噩梦令他惊恐不安,他一方面害怕自己会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在现实行为中实施它们,另一方面又害怕这些梦预示着自己与那些人同样无法逃脱的死亡结局。但一个人死于这样的杀戮总是有些原因的,他一定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是目前他所承受的恐惧还不足以让他把沉埋多年的秘密说出口。

窗外的天空在视觉上开始显现出灰白色,我怀疑是自己在期盼着天亮还是天空真的开始亮了起来,不管它亮不亮,我决定在早晨四点的时候去打扰另一个人的睡梦。

管桐果然如我所料住在他的事务所里,当他穿着深蓝色睡袍戴着眼镜蓬着头发打开门看到我时,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他是我在一次工作里无意中结识的,与其说之后我们成为了朋友,勿宁说我们彼此成为非常信任的同伴,尤其在一些心理学领域里管桐已经相当有成就,不像我不务正业地整天往侦探行里混。

“我运气真好,如果你回家了,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我跟着他走进他的休息室,这里被简单布置成一间私人卧室,看来近一段时间他一直住在这里。

“最近很忙吗?”我一边打量着他的小空间,一边注意到这一阵不见他突然瘦了不少。“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管桐摆摆手:“前些日子病了,又赶上突然接了些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我立刻释然,笑道:“呵,像你这种有着强大精神力的机器人也有病倒的时候。”

他淡淡地笑起来,冲了两杯咖啡放在面前,问:“说说你的问题吧,什么事情让你在我刚睡下一个小时的时候就跑来打扰我难得的睡眠。”

管桐在工作上与我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相当的严谨,即使对明显有问题的客户,他也绝不隐瞒,更不会欺骗。所以当他听完我的讲述同意和我一起处理童飞这件事时,他提出在下一次童飞的谈话过程中他要参与进来,当然这要征得童飞的同意,如果童飞拒绝,那么他就不再过问这件事,包括我向他提出的任何疑问。对他的死板态度我早就领教过,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必须答应他的条件。

于是当童飞第二次来到我的事务所时,我向他介绍了管桐。

“我当然没有意见,而且求之不得。其实我对管先生还是略有所闻的,因为我所在的公司和管先生的事务所在同一幢写字楼里,偶尔和管先生相遇过几次。但是离我的工作环境太近了,所以反而有点儿不太方便……”童飞讪笑了两下。

管桐略过童飞对他的恭维直接将谈话切入正题。据童飞叙述,他对这三个人都没有太好或太坏的印象,更不会产生杀死他们的念头,当初的合作确实让他们各自都赚了一笔,但这件事并没有促成他们之间形成友情,利益的存在反而使他们更加疏远,干脆不再联系。至于说到害怕自己被杀,童飞断然否认了这一种可能,但是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显的疑虑和惊恐。

“梦虽然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但有时候它反映了一个人潜意识里最深层的东西,也许这意识已经潜藏了很久,久到连当事人自己都印象模糊,但因为一个契机,它会以梦的形式浮现上来作为自己提醒和强迫性实施。所以以我的分析,这三个梦有两种可能,一是在你的潜意识里曾经对他们动过杀机,但它仅仅是你的一个念头并不会真的促成你去实施,于是它就积压下来,直到你的精神力无法默默承受的时候,它才跳出来提醒你。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意识到自己和他们都有一个或至少有一个应该被杀的理由,你们有可能被什么人杀掉的,但事实上它并没有发生,所以你的担忧也就沉埋了起来,可这并不代表你不再担心它,同样当它积蓄到一定程度时,它就出现了,以梦的形式来反应你最恐慌的事情。”

童飞的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他几乎模糊了来做心理咨询和被警方询问的最大差异,当我这样试图揭露他的内心时,他除了表现出被触及的慌乱和逃避外,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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