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 刀

  

挖哇吧

上辈子我一定得罪过梦神,让我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噩梦,连一个好梦都欠奉。从噩梦里醒来是我一成不变的起床方式,或惊恐或悲伤,每一次梦醒都好像一次轮回转世,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害怕入睡。心理诊所的侦探系列一直在持续写着,总觉得如果不写个噩梦的话题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纠缠不休的那些恐慌夜晚。

有些失去是万不得已,而有些失去……我们明明可以挽救却又任其流失,比如一个相爱已久的人,比如一个在笔下生存很久已鲜活得如同朋友的人物……而我们一如既往地面对着离别,不知下一次重逢的日期。

童飞绝望地抬起沉重的脚步不断逼迫自己跑起来,身边到处都是神情漠然的路人,他们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向童飞多看一眼,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身后不远处是那个淡定从容的人,尽管他仍然戴着压得很低的黑色绒帽,身上长及小腿的黑色风衣竖着衣领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两道浓眉下那双冷酷深邃的眼眸,但童飞仍然在第一秒钟的反应里知道这张模糊不清的脸是属于自己的,而这个有着自己面孔的陌生人是来要自己命的。于是他转身飞跑起来。

这又是个梦。

童飞拼尽全力向前跑着,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场梦,甚至于他对这个梦已经相当熟悉,他熟悉身后那个人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熟悉自己身体不受支配的无助和恐慌,更在极力的挣扎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最终自己仍要被杀死。

他的两条腿像失去知觉的残体一样没有动力,那个杀手越来越近,冷静平稳的脚步声在磨擦着童飞的耳膜,将面临死亡的绝望笼罩在身周,他怀着巨大的伤感放弃奔逃等待着,同时死命掐捏着毫无知觉的大腿,迫使自己千万要从梦里醒来。

然而理智在睡梦中并不能那么快地觉醒,童飞眼看着那个杀手走到自己面前,这张被自己看过千万遍的脸上带着一丝笃定的笑容,他慢慢俯下身,从风衣里伸出的手臂尽头并不是一只手,这个未及让人看清形状的金属物体在明亮的光线下一闪而过,毫无光芒。

童飞无暇顾及这个奇怪物件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他极力支起被恐惧控制住在不断颤抖的身体,向旁边用来做橱窗的大镜子张望了一眼,当他看到自己的脸时便彻底地放松了。

原来是这样……

童飞是我从事心理服务和侦探工作以来接触到的最为怪异的人,他知道我曾经协助警方破过几个案子,自然也知道我与警察之间有着密切的往来,但他在走进我的诊所时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却是:不要报警。

童飞发誓说,他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仅仅是做了三个梦而已,他来找我寻求帮助和解脱,但如果我把他的梦说给警方知晓并有可能成为破案的依据,那么他会立刻离开我的诊所永远不再回来。出于对他梦境的好奇和涉及刑案的警醒,我答应了他的要求,然而这个承诺却令我很苦恼,如果他的梦真的对某件正在侦破的案子有帮助的话,我又能以怎样的借口来打破对他的这个允诺呢?

童飞的梦起始于半年前,生活过得稳当顺利的童飞一直心情不错,他每晚和朋友们流连在酒吧里混到后半夜才回到自己的住处。有个晚上天很阴,当他离开酒吧时天上开始下起小雨,他裹着一身半湿的衣裳回到家,对着电视又喝了两杯啤酒,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这样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梦来得很快,在梦中他置身于一条热闹的购物街,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嘈杂的人声响在耳畔却听不清人们都在说些什么,童飞似乎有目的地在寻找着,很快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

那人瘦瘦高高的,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绒帽,黑色长风衣竖着衣领,把他的下半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只高挺的鼻梁和一双被两道浓眉压住的冷酷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发出的目光正落在童飞的身上,这使童飞立刻产生了一种好像被子弹击中般对死亡的强烈恐惧,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奇怪地觉得这个人自己一定是见过的,而且绝对见过不只一次,他的模样尽管只露出不到面容的三分之一却已然如此熟悉,熟悉得有些亲切的感觉。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杀气太过强烈了,童飞不及细想便转身抬腿就跑。然而梦里的双腿丝毫不听使唤,不论他怎么挣扎尖叫甚至倒在地上扭曲爬行,最终那个杀手还是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他的身前,在路人的欢声笑语和对此漠然的目光下,举起了一把形状诡异的刀。

在那一瞬间,童飞突然受某种意识驱使般扭转头望向身边的一面橱窗镜,那里显现出来的自己的脸竟然属于另外一个人,而那个站在自己身前正举刀向自己后脑刺来的杀手却分明与现实的自己一模一样!在对这现象惊异不已中童飞感觉到一阵头部遭受重创的寒凉和剧痛,刹那间一切归于原始的茫然,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令童飞清醒的是衣服湿透后渐渐侵入体内的寒意,他猛然惊醒过来,对梦境的记忆仍停留在脑海中,甚至连那阵疼痛都还在,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头有点晕,动作迟钝不协调,也许是昨晚那些酒的缘故。他带着梦里残留的恐慌犹豫了半分钟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童飞放下电话,自嘲地笑笑,然后脱了衣服爬上床继续睡去,这一次他没再做梦。

过了一个多月,这个梦再次造访了童飞,当他决定来找我寻求帮助时已经是第三次噩梦的半个月之后了。在每一个梦里,童飞变成了形象身份都截然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热闹环境中徒劳地逃命,永远不变的是那个长得如同童飞的孪生兄弟一样的冷峻杀手和童飞难以逃脱的死亡命运。

“你在梦里变成的那三个人的模样你都看清了吗?事实上他们和你有没有什么关联?”童飞的讲述并不详尽,他的态度也有些躲躲闪闪的欲言又止。通常人们在梦中变成杀手去杀人,对方往往是在现实中令自己恐惧的人,这些人干扰了自己的生活,剥夺了生活中最重要的快乐成分,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我们会在梦里杀掉自己最痛恨的人。

童飞脸上的表情说明我问对了问题,他足足沉默了两三分钟才慢慢点了点头,“他们都是我曾经认识的人。”

我按照童飞的叙述把他的梦做成并列的表格,来显示他们的关系和在梦境中的差异。

第一个梦里被童飞杀死的是一个开古董行的商人,叫丘洛岩。五年前,学考古的童飞毕业后并没有从事与专业对口的工作,而是在一家电器公司做行政管理。在一次学校的纪念活动中,童飞的老师袁简私下找童飞,说有一件很赚钱的事想拉他一起合作,同时参与的还有童飞的两位学长,孟迟和常瑶,而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媒介就是这个丘洛岩。

在童飞的梦里,丘洛岩死于一种奇形怪状的蛇形刀,那种弯弯曲曲的线条在童飞的脑海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它直贯入后脑,几乎立刻造成死亡。醒来后童飞给丘洛岩打了个电话,但他们曾经用于联络的那个号码已经停用了。

第二个梦里死去的是袁简,当童飞在梦里从自己脸上看到死者的面容时,心里涌起的恐惧感远远超过了对死亡的惧怕,他确信自己从未产生过要杀死丘和袁的想法,甚至他们久已消失在他的记忆中,而眼下如此真实发生在梦中的残暴杀戮果真是自己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念头吗?

造成袁简死亡的是一把有着上扬弧线的刀,那细窄轻灵的刀身在童飞惊恐的眼前一闪而过刺入腹中,虽然是在梦中,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带着尖锐疼痛的凉意从腹部一直传送到引起他更进一步痛楚的区域,在那一刻他心里清楚地明白“我死了”。

在童飞第三个梦里死去的是孟迟,根据童飞的回忆,当初他和孟迟的往来并不多,即使是在他们合伙做那个生意时交流也很少,孟迟是个非常阴郁精明的人,童飞对他没有好感。在童飞的梦中那个杀手的一只手变成了凶器,他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造成瞬间死亡,而是割断了两腿的股动脉,眼看着童飞在地板上蜿蜒爬行出好几米,最后浸泡在自己浓艳的血泊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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