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
颜琼看我:“什么提醒。”
我说:“苏清死前,正好剪过头发,而那天忌理发。冯娜第一次被害,是苏清的葬礼,那天忌安葬。冯娜第二次被害,当天下着小雨,皇历上写着忌沐浴,淋到雨和沐浴,形式上颇为相似。白羽死的那天,也是忌沐浴,所以白羽也死了。”
颜琼看着皇历表:“果然是这样。”
这时,老板笑着说:“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临走前,颜琼先走一步,老板低声问我:“每次看到有人被杀之后,你是不是特别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
我点点头。
老板无奈地一笑,说:“那是因为,引起空间混乱是要折阳寿的。”
回去的路上,我整个人像一个掉了脑袋的孤魂一样在街上乱撞。颜琼跟在我身后,生怕我出现什么意外,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接受那个事实,是我间接杀害了自己的朋友。
我感动胸口阵阵剧痛,苏清和白羽的死状再次涌进我的脑海,我想起三个人在一起的某些片段,那些片段更如尖刀削切着我的神经。死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杀人则是比死人更可怕的,而我却在毫不经意间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的眼前一片晕眩,阵阵发黑,有如烈日当头。
我真的很想死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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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晴。
宜:沐浴、出行、会亲友、入学。
忌:祈福、作灶、造桥、掘井。
初二。晴。
诸事不宜。
我告诉颜琼,家里人已经帮我预约了眼睛治疗手术,我要彻底治疗自己的近视。但是因为近期做这个手术的人比较多,我的手术排得比较靠后。
颜琼第一反应就是大叫一句:“听说这种手术做了之后,等你老了,眼睛会不灵光的。”
我笑着说:“人生自古谁无老,留取丹心照汗青。”
“美得你。”
我认真地说:“等我眼睛治疗好了,空间混乱应该就消失了,希望一切都能平静下来,不过这两天,你出门可得好好看看皇历。”
“怎么,你怕我死啊?”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怜香惜玉嘛。”
颜琼脸一红,指着开到我们面前的公交车,“车来了。”
我在临窗的位置坐下,颜琼问我:“你觉得被你吸引过来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摇摇头,说:“实话实说,我从来没觉得他长得像人,大体上像个人,可是看上去又不是个人。”
“不会是火星人吧?”颜琼笑了笑。
“要是火星人,我就不用做手术了,下次再看见他,直接告诉他,地球太危险,你还是回火星去吧。”我用周星驰的腔调念着后面那句台词。
就在这时,公交车停了下来,一群人呼呼啦啦地从前门上车,我的目光落在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身上,我看了一阵,这才认出来那是我初一时候的老师刘铭易。正想叫一声,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哽咽,一股深深的惶恐立刻涌上了大脑。
在刘铭易的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伸展开,五官和手指的轮廓渐渐清晰。和以前一样,我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伸出手,将手掐在了刘铭易的脖子上。
刘铭易双眼暴突地倒地,在地上身体一阵抽搐,公交车霎时混乱开,几个年轻女人蹬着高跟鞋连忙闪躲。当司机停下车时,刘铭易已经死了。
颜琼用惊恐的目光愣看前方,我松开一口气后,瘫坐在座位上,捂着脸差点儿哭了。
刘铭易的尸体被挪下车,颜琼扶着我离开公交车站时,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你又无能为力,再撑一些时间吧,再撑一些日子,等你眼睛好了,就没事了。”
我抱着脑袋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下,沉思一阵,对颜琼说:“从明天开始,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怕什么呀,我都不怕。”颜琼搡我一下。
“我不能把你害了。”
“哟,周渺然,这时候你良心发现了,真想流芳千古啊。”
“我跟你说真的,没开玩笑。”
“我也说真的,没开玩笑,跟不跟你见面,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我笑了笑。
“我充其量也就喜欢喜欢梁朝伟,你,我可不敢高攀。”
“没关系,我委屈委屈,借给你高攀。”
颜琼嘟着嘴,“行了,行了,你真不打算跟我见面?”
我点点头,“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谁要你向我爸妈交代了?”
“我是真的为你好,现在凡是在我视线之内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
“不过你说的也是。”
“瞧,怕死了吧。”我说,“对我这么无情无义,我要孑然一身孤影自怜了。”
“周渺然你是不是人啊,绕了一圈就为了给我加个罪名。”颜琼气着瞪我。
“我说笑呢。”我看着她,“死都不怕,那才不是人。”
“英雄就不怕死。”她倒认真了。
“英雄那是时代造就的,文天祥董存瑞李向阳乔峰郭靖看见我这对眼睛,那还不是滋溜滋溜地撒丫子跑。”我把手放在颜琼肩膀上,“颜琼同学,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堵枪眼炸碉堡,不要把生命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了。”
“说得你多高尚。”
“我要是不高尚,你还不早就死得没烟儿了。”我哈哈大笑。
颜琼打我一拳,“你才死得没烟儿。”
依照约定,我向学校请了假,连续几天都没和颜琼见面。但是做手术的前一天,那天星期六,颜琼来到我家楼下,硬是将我约了出来。
“不是说好了不见面吗?”我见着她就说。
“我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哪儿啊?”
“去了就知道了。”
颜琼带着我坐了两三路的公交车,然后爬了三百多步阶梯,最后将我带到了西郊的大佛寺门前。我说:“搞了半天你要出家呀?”
颜琼白我一眼,“你见过女的跑到和尚庙里出家的?”
“佛门净地,不搞性别歧视,这你都不懂。”我说。
“我是要给你祈福的。”颜琼一脸认真地看我。
我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还信这套。”
颜琼一边拉着我往里走一边说:“不管怎么说,近视治疗手术大大小小也是个手术,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你这人心灵已然是无可救药了,心灵的窗口再毁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我乐了,“没看出来,原来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世音是‘观照’不到了,勉为其难,关照你一个。”颜琼妩媚一笑,拉着我进主殿。
我站在主殿边上看她上香祈福,自己走到木鱼边上,低头看到一本皇历,无聊地翻了起来,翻到一页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颜琼:“刘铭易死的时候是几号?”
颜琼睁开半边眼睛看我,“别闹,闹了就不灵了。”
我心里慌张起来,呼啦呼啦地翻找刘铭易死去那天的日期,看了看皇历,上面写着:
二十八。晴。
宜:沐浴、出行、会亲友、入学。
忌:祈福、作灶、造桥、掘井。
接着,我又翻看了苏清、冯娜、白羽死时的日期查看了皇历,随即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迅速扭转头想让颜琼快点离开。
可是我的声音和身体又凝固了。
就在这时,颜琼站了起来,匆忙跑到屋外,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我知道她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因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那个人又出现了。
我拼命挣扎着身体,可是仍旧一动不动。颜琼这时跑到了门外,脱离了我的视线,那个人影却越来越清晰,并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后,我的身体忽然一颤,我居然可以动了。
我飞快地跑到门外,看见颜琼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猛地把她抱住,惶恐地问:“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