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
文/邹庚昕
挖哇吧
好久不见的隐居仙人邹庚昕
《动物凶猛》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篇小说,王朔的,后来让姜文拍成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本子是好本子,电影更毋庸赘言,我至今记得片头姜文那段浑厚的独白,也没忘掉电影中马小军坐在高高房屋上带着对米兰的深情向往在烈日下寂寞等候,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
关于这篇文章,开头就是从“动物凶猛”四个字起来的,推着推着往后写,写到死人时有点心血来潮,准备说说这个死人和活人之间的事,写到最后干脆玩儿起了深沉,给主人公弄上一个怪病,分析人们对待生死和看待自己的问题,分析得不好,七上八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形成套路,有弄巧成拙之嫌,贻笑大方了。
我还得练练,哪天写个更好的。
■
初一。晴。
宜:祭祀、祈福、入学、修造。
忌:理发、安门、栽种、作灶。
从商业街出来,苏清一路都在炫耀他的新发型。穿过福安天桥的时候,苏清低着头往桥下看去,来来往往的车辆如同水流一样转往四面八方,街道两旁,起早的人正在车站边等着公交车。他的目光稍稍挪移,看到远远开来的一辆卡车,他停下脚步,死死地盯住那辆冲这边开来的卡车,像在黑夜中凝视一个微弱的光亮。
三秒钟之后,苏清毫不犹豫地从福安天桥上跳了下去,头着地,响声沉闷。那辆卡车避之不及,像磨盘一样从苏清的身体上碾了过去。卡车在远处刹下来时,四周的群众已经涌向苏清的尸体。
我和白羽站在桥上,清楚地看到苏清被碾过的尸体,他的肌体摔得扭曲变形,头颅边迸溅出无数鲜血以及看上去颇为黏稠的淡黄色液体,脸部已经分不清五官,整个腹部像裹上酱汁的被炖烂的茄子,四分五裂。鞋子和书包坠到一边,被风带起的一些书本早不知去向。
我和白羽僵在桥上,是在警车来到前,自己双腿能行走之后再离开的。
回家的路上,白羽几乎是在抽搐着说话,“他死了?”
我一时也没缓过劲来,“啊”了一声,接下来再不知说什么好。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从我面前跳下去,而且在短暂的时间内便死掉。
“他怎么会跳下去,好端端的,怎么会跳下去?”白羽激动得话语哽咽,说话的时候像是被呛住了喉咙。
我愤怒地瞪着他:“我TM怎么知道!”
“警察不会抓我们吧?”
我看着路上的行人,一时间忽然感觉到那些人都在用诡异的目光看我,仿佛是我亲手将苏清推下桥的。我盯着地面,说:“又不是我们杀了他,警察干吗抓我们?”
我和白羽在路岔口朝各自家的方向走去。回到家后,我进到自己房间,通过窗户看到远处高架桥上来往的车辆,心里不停地打着冷战,我想我快死了。
苏清的确不是我和白羽其中一个人杀害的,但是我看到了杀他的那个人,而且,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除此之外,也是最严重的一点,我并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一个人。
那是从两周以前开始的。
那天体育课,同学们做完预备运动之后便开始自由活动,我和几个男生到指定区域组成三队打篮球,轮换上场。当时运气颇为不好,我和两个半吊子分成一队,差不多只有观战的份儿。我无聊地坐在篮球架下,用中指旋转着多余的一个篮球,视线扩往远处时,看到教师公寓前那排单杠下蹲着一个人。
我起初没有在意,看久了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注视我。
我放下篮球,也开始盯着他看,虽然隔得很远,但是我保证我们当时是四目相对的。
我看着他,他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时,我惊呆了,这个人看上去大概有两米多高,双腿畸形,双臂像猿猴一样吊在肩膀上。他的脑袋极小,因为太远,我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但是隐隐看得出他的脸和一般人的脸是不一样的。我站起来,正准备走过去,旁边的男生拍拍我的肩膀,“该我们上了。”
当我再疑惑地看过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我心神不定地上场打球。
三天后,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和白羽、苏清走过福安大桥等红绿灯时,我在车辆穿行的缝隙中再次看到了那个人。这一次,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像罐子一样的脸,非常光滑,五官极小,双眼里光芒暗淡,看东西时仿佛没有焦点,耳朵几乎紧贴着脸部,呈现出鱼鳃一样的形状。
白羽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走了,看什么呢你?”
我笑了笑,“见着一个美女。”
白羽赶忙抢过我的眼镜戴上,“美女?哪儿呢?哪儿呢?”
苏清一把搂住白羽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拉,“美女有什么,有空了我送你一打。”
“你不吹牛能死啊。”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马路中央,我的注意力再回到马路边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的几天中,我越来越频繁地看见了那个人,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犹如被人跟踪一样。体育场,饭馆,厕所,厨房,教室,这个人无所不在,而且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有时候一待就是几十分钟,有时候则是瞬息不见。一日复一日,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罪或者偷了哪家东西未曾归还,简直是见鬼!
苏清死的前一天夜里,我也看见过他。当时我们下晚自习回来,我们经过福安大桥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桥上的铁架台边,悠闲自若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我实在按捺不住,问身边的白羽:“你看到那边那个人了吗?”
白羽摆头张望,我再一看,他已经不在了。
穿过马路绕进通往小区的居民路,我感到一个黑影就在我们身后来回游荡,我拉着白羽的手递个眼色给他,两人整齐地往后一看,白羽猛然跳了起来。
在我们脚下,是一只死猫。
苏清哈哈大笑,“瞧给你俩吓的。”
没想到,这是苏清有生以来最后一次放声大笑。
第二天,我和白羽、苏清放学经过福安大桥,苏清忽然走到我和白羽的前面,用一种痛苦的目光盯着桥下。
白羽也许什么也没看见,可是我却看见了一切。
在苏清的身后站着的,便是一直以来我所看见的那个人。我的目光最开始只是落在苏清的头部,视野中也只有他的脑袋。但是一瞬间,我看到一只漆黑的左手按在苏清的头上,而一只右手则强行用手拧住了苏清的下巴,两只手像拧啤酒盖子一样固定着苏清的脑袋。这个时候,苏清的头部正在剧烈地挣扎着。
我睁大眼睛,想喊叫一声,喉咙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收紧。
两秒之后,苏清被那个男人推下了福安大桥。确切地说,是男人拧住了他的脑袋,然后将他的身体在空中抡了一个圈,然后抡下了桥去。
人群聚拢的声响在桥下响起来,我和白羽两人立定在桥上,同一时间失去了对外部世界的一切反应。
一股急骤的冰冷从我的脚底板升上来,我看到那个人仍旧站在人群中,而福安大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涌向桥边时全都可以穿过他的身体。在警报声从远处传来时,那人转身离开,穿过熙攘的人群给我一个背影,随即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表情麻木地离开了。
■
十四。晴。
宜:会亲友、采纳、入殓、沐浴。
忌:出行、治病、安葬、开市。
所有的人都认为苏清的死不过是一场意外,事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得到平息,但是我知道,一切没那么简单。但是我不会说,我被恐怖完全攫住了,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想,我没有能力和理由阻止别人的死亡。
苏清葬礼那天,我和白羽还有冯娜、颜琼代表全班到场。因为要及时赶回学校,我们并不能参加整个葬礼的过程,代表全班同学给苏清栽上白花之后,我们就要离开。
葬礼进行到一半,我和白羽、冯娜、颜琼每人栽两兜花树。我和白羽在坟墓的左边栽四兜,冯娜、颜琼在右边栽四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