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祭

直到那天,她把那个位置旁边窗台上的雏菊换成了一小盆她在花市精心挑选的紫罗兰。严亦宽坐下来望着窗外,一转眼看到了那些淡紫色的小花,叶惠兰觉得在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可惜那笑容如同此间流过比间的风,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没给那些花过多的关注,立即恢复到以往的冷漠。

叶惠兰经常貌似悠闲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歪着脖子看他一眼,他额头上的那道疤痕有时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很深,从某种角度看起来像一条贪婪的虫子趴在上面。

他到底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他的女朋友漂亮吗?

他的童年过得可幸福?

他的家人对他好不好?

渐渐地叶惠兰把暗中关注他当成一种习惯,辨别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猜测他神秘的身份,甚至进行了一些疯狂的举动。

······ 4 ······

严亦宽突然消失了。

那一场如火如荼的世界杯余温偶尔会撩动一下群众们懒洋洋的热情,维多利亚酒吧的生意回到了往日的正轨,凌晨一点就打烊,停止了通宵为顾客们提供集体观看赛事的业务。严亦宽在守候维多利亚酒吧整整两周之后,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就不再出现了。他的出现就如同那场如梦幻般的赛事,让情绪恢复到正常的人们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严亦宽一失踪叶惠兰就觉得自己的魂也被他带走了,失落的她每天都会靠在那个窗台前无所适从地向下张望,她开始学会游荡在霓虹灯下的街头,穿过一条条陌生或熟悉的巷子,怀着侥幸心理希望可以再次发现他的踪迹。

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维多利亚每天仍然要接待络绎不绝的新老顾客,比如蔡景尧。

蔡景尧人称蔡督,阿尔兹警察署总督察,头衔比本名响亮很多,他不是来维多利亚的客人里最富有的,却是最受人尊敬的。

蔡督四方大脸,一身霸气,现在不过五十岁左右,事业如日中天,当差二十几年里立功无数,荣誉不胜枚举。他第一次来维多利亚吃饭见到叶惠兰的时候,惊喜地大呼见到了龙门客栈的金镶玉老板。

蔡督跟叶老板是很好的朋友,阿尔兹的人都知道,纯是朋友而已。叶惠兰有自己的产业,一向洁身自好,又是场面上的生意人,做事懂得分寸。而且据说,叶惠兰的父亲还是蔡督以前的某位同事,这更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所以叶惠兰的生意,蔡督一直都很照顾。

蔡督带着一班政府里其他部门的朋友来用餐,老板必是要给面子坐镇陪酒的。叶惠兰漫不经心地为顾客们倒酒,旁边的蔡督正在跟旁人聊天,据他说现在阿尔兹的政局有些混乱,正值官员改选之际,他一个财政部的朋友昨天晚间六点半左右在自家别墅遭人枪击,当场毙命,整个财政部此时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说着说着,他指了指大厅中央的宽屏幕电视:“新闻播了!新闻播了!都看看,我们正在全城通缉这个凶手!”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电视,一个穿着邮递员制服、牛仔裤、棒球帽压得很低的男子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他冒充邮递员去被害人家送邮包,别墅的管家出来开门签字,凶手扬掌一劈管家的后脖颈,管家软绵绵地就躺下了。凶手进屋,十秒后就匆匆忙忙走出来,帽檐压得更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这是别墅门前的摄像头记录下的一幕,画面仅有二十秒,而且由于时间接近天黑,画面比较模糊。记者采访了苏醒后的管家,管家形容不出凶手的样子,只记得个头儿和声音。警方判断是职业杀手所为。

叶惠兰呆呆地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立刻跳到喉咙口,正在倒酒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酒撒到地上,她浑然不觉。

出于对特别对象的观察入微,她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但这怎么可能!严亦宽怎么会是杀手?而且竟然去刺杀政要人物?!

蔡督拍拍她的胳膊:“阿兰,你怎么了?”

她恍惚点下头,小声说:“没事,没事。”

蔡督的表情倏地变严肃了,叶惠兰想,也许他在审嫌疑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严酷的嘴脸。她听人说过,别看蔡督平时嘻嘻哈哈很随和,其实他工作的时候对待嫌疑人向来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阿兰,你,认得那个凶手?”蔡督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有,仔细一看……原来是认错了,我怎么会认得职业杀手?”叶惠兰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撒撒小谎难不倒她。

蔡督皱了下眉若有所思,督察特有的狡黠从眼前闪过。叶惠兰不想再跟他对视,之后的时间里心一直都慌乱不已,任凭其他人大声说笑。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那阵警笛声,原来是真实出现过的。

严亦宽坐在那个位置,原来只是为了更方便地观察广场对侧富人别墅区的情况。

······ 5 ······

晚上八点半,她坐上了一辆大巴。

新茂巷231号,一栋老旧的红砖筒子楼,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对,所谓的疯狂举动,就是跟踪。

叶惠兰曾两次跟踪严亦宽来到这里,最终确定这就是他平时的栖身所在。

二楼左数第三个窗户,与前几夜一样,仍然一片漆黑,她不知道他到底会在哪里。

跑上踩起来咯咯直响的木质楼梯,趴在门口仔细听起来,似乎只有走廊里呼呼的风声。

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既希望又害怕这时严亦宽会突然开门发现她。她一个女人在生意场摸爬十几年,却从未接触过杀人嫌疑犯。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她不敢确定严亦宽是不是真的已经畏罪潜逃,她什么都不敢想,只是呆呆地倚着门滑下去,跌坐在地上。随后她慌慌张张地掏出一张便签纸,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写下两个字:快跑!

轻飘飘的便签纸一点点塞进门缝里,叶惠兰落荒而逃。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那两次成功的尾随,叶惠兰震惊出手那么阔绰的公子哥竟然会住在如此不堪入目的小筒子楼里,地处非主流的穷人区,环境交通都不算好,走廊和楼梯都油腻腻脏兮兮的……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藏身方便。

······ 6 ······

事情过后,叶惠兰几次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担心是没用的,至少严亦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警方发现。

他竟然是个杀手!这个念头在叶惠兰的脑海中盘旋,无论如何都刷不掉。尤其是看到蔡督每一次出现在维多利亚时都会大张旗鼓地跟人谈论那起政要被杀案,她都会霎时变得紧张不自然。不管蔡督的笑容多么温和,不管他的态度多么随便,他的身份永远都是督察、严亦宽的对手、邪恶的对立面捍卫正义的一方。

一天午餐过后,蔡督临走前去洗手间,拦住了迎面路过的叶惠兰。

“阿兰,最近你好像有心事啊。”蔡总督很自然地冒出一句话。

叶惠兰身子轻轻一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困窘的神色。

“总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了什么困难?”蔡督又问。

“没有,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吧。”叶惠兰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蔡督,深深吸了口气。

她心里疯狂地记挂着一个人,当他人稍微问到点什么,她都会莫名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若再被追问下去,她怕自己没准会昏倒。

一个服务生掉在地上一个咖啡杯,叶惠兰安慰地说没关系,便去杂物间取填位的新杯子,回来路过洗手间时,她听到一个名字。

亦宽–

她怔住,惊异地瞪着眼睛,听见竟然是蔡总督在打电话。

“行动暴露了,今晚九点回新茂巷231号,我托人给你带去护照和信用卡,马上去澳洲避一避,没我命令不准回来。”

蔡督竟然在给严亦宽打电话!严亦宽竟然是蔡督的人!

有些事情突然间变得明朗了!曾听说过政府官员中的一半同时也是黑社会组织的头目。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们有自己的杀手,在需要的时候做掉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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