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祭

后来在一次暗杀行动中,他意外得知一个消息,突然明白了他们三兄弟在养父心中的明确地位:秘密杀手,一旦暴露,养父立即借警方之手铲除后患,背负所有罪名。

······ 12 ······

蔡景尧眯着眼坐在对面,冷峻的面孔浮现一丝笑意。

“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杀手的最佳人选,沉着冷静喜爱远离喧嚣——你果然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那么现在你想怎么办?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小落低下头,一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然滑下一滴泪。

“你深谙嫁祸之道,为保全自己不择手段,你利用两个哥哥对你的信任和尊敬,实现你一次又一次的阴谋,你难道不觉得羞耻?现在你又要将魔爪伸向我吗?”

蔡景尧阴险地笑了:“可惜亦宽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你能像两个哥哥那样谨慎一点,也许我会留你在身边更长的时间。其实你们三兄弟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事已至此,毕竟我阴差阳错抚养了你整整十年……你要细想想,其实这十年来,我带你跟我的亲生儿女并无区别,他们也都把你当成最爱戴的三哥,你既然一直都为了他们而没实施你的复仇计划,那么现在想想看吧……只要你肯忘了这一切,护照和信用卡,就在这个抽屉里——你远走高飞,我不再认识你……”蔡景尧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抽屉……

赵小落的手伸向后腰,矛盾复杂的眼神流露出哀伤的光,他感觉整个世界已经把自己抛弃了,他就像当年逃进孤儿院的时候,无依无靠,脆弱的心千疮百孔。

“蔡景尧,到你还债的时候了。”话语间,乌黑的枪孔对准了蔡景尧。

突然,赵小落的视线中飞进了一颗他再熟悉不过的银色金属粒,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胸前猛烈地一震,他踉跄几下,随即看到对面端枪的蔡景尧倒下了。

那一瞬间,对于赵小落来说,不是真正的一瞬间,那是许多往事飘忽在眼前、真实与梦幻交错相织的一瞬间。

他想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想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为自己牺牲、迫使自己必须杀掉蔡景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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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

那是一个印有浅色花瓣朴素淡雅的蓝色信封,收信人一栏写着:严亦宽。

亲爱的小落:

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这样称呼过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顾一切地尽快离开,你已经暴露,蔡景尧不会放过你。蔡景尧就是这样的人,你为他杀人,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利用职务之便借公家手段杀你灭口。

好了,现在你应该已经安全了,你的安全,就是我最大的安心。这些天一直希望可以看到你,却又不得不悲哀地料想到我们再次见面时的情景,你一定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写给你这封信。

我叫叶惠兰,迦罗广场维多利亚西餐酒吧的老板。我曾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感激命运带给我的这一次相见,所以,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遗憾的事了。

我这一生,除了二十四岁那年家里发生的那场大变故,其实一直都很平静的,像死水一样平静。

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两年后母亲带着我改嫁,嫁给了阿尔兹市的一个高官。继父人很好,他早年丧妻,一直没有儿女,所以对我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十五岁的时候,母亲为我生下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继父更是把全部的爱统统投给了这个四口之家。

我对弟弟的感情很深,虽然不是一个爸爸的孩子,但我们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一家人。弟弟也喜欢我陪着他玩,白天我去学校上课,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妈妈的房间抱起弟弟逗他玩一会儿。等他长大了一点,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弟弟去花园晒太阳,跟妈妈带着他去亲子园跟其他的小朋友玩,等他再长大一点,我就骑着单车带他去阿尔兹乡下领略美丽的自然风光、重温旧时代的朴真生活……我的弟弟既聪明又活泼,一过乡下小木桥的时候就兴奋,他喜欢紫罗兰,见到紫罗兰就手舞足蹈地笑……我们在一起整整度过了四年的愉快时光,十九岁那年,父母把我送去国外读书,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温馨的家。

我在国外进修的五年中学业和实习工作一直都很忙,父亲母亲一直寄给我弟弟的照片,跟我讲他的学习成绩有多好、个子有多高、钢琴弹得怎么样、他的画在学校里得了几等奖……他们说,有时候弟弟会不满地质问他们,总说自己有个很大的姐姐,还说这些礼物是姐姐托人送给我的,但是为什么姐姐从来不来看我呢?

每听到这里我总是会心地笑笑,我们是一家人,早晚都是要在一起的,等我学成归来,一定要以强大的威力震慑住那个毛头孩子。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父亲的律师发来的一封电报,他告诉了我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我的家人们,竟然都死在了一次煤气爆炸事故中!

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正准备与我的大学签订一份留校任教的合同,听了这个消息,我忙不迭飞回了阿尔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贪污涉案巨款那样肮脏龌龊的事,我们家不缺钱!更不会违法!我更不敢相信,我竟然再也看不到我的弟弟、母亲和父亲了。

父亲的遗产因贪污问题被冻结,后来又被充公,我的精神一度崩溃,整个人陷入抑郁状态,后来接受了家里其他亲属的资助,在阿尔兹开了个小餐馆为生,十年后的今天小餐馆也终于发展成了维多利亚酒吧西餐厅。

在我的生意终于做到风生水起的时候,我竟然又一次见到了我的弟弟,也就是你——赵小落。我真的还没来得及考虑该怎样与你相认,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和父亲有着一样的面孔和轮廓,还有额头上那道浅灰色的伤疤——那是我骑着单车带着你去乡下的路上翻车时留在你身上的印记。你换了名字,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开朗,眉目间总是绕着一片化不开的忧郁。当我意外得知你处的境况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最后一次帮助你了。

原谅姐姐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走上的杀手之路,可我知道蔡景尧一定不会放过我,而杀手在杀死猎物之前不会给猎物反抗的时间……我不得已以此种方式闯入到你的世界,之后迅速地离开,小落,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姐姐爱你。

——叶惠兰

······ 14 ······

叶惠兰的信彻底瓦解了那个冷面杀手的同情心。他来到仇人家里,没想过如何离开。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随即周围的世界出现了好多人,一束微弱的光射进他的瞳孔,他却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被人用担架抬起来,摇摆的世界开始变黑,好像黑暗的视线里突然间绽放出大片绚丽的紫罗兰。

离开这个世界前他是心存感激的,因为那一刻命运终于让他们再次相遇,二00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日下午四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