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
乔微微哽住,刚想开口,隔壁父亲的房间就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是谁把歌关了?”
来到走廊,望着父亲微怒的神色,乔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和父亲交谈。沉默片刻后,父亲侧过脸去,神色黯淡地发问,“今天是几号?”
“是六号。”乔盯着父亲的脸欲言又止。
父亲用手叩了叩自己的脑袋,露出像宿醉后难受的表情,嘴里嘀嘀咕咕道,“那么昨天是五号吗?我怎么只记得四号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莫非我睡了一天一夜?”
“你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吗?”乔神色吞吞吐吐地问。
“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父亲满面茫然。
靖童躲在乔的大腿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突然出声道,“昨天你杀人了!”
话落,父亲突然露出像是在睡梦里被人惊醒的神色。他瞪大眼睛,浑身开始不住地颤抖,然后渐渐地蹲下身子,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就好像手掌上沾满了腥腻的血迹,语气格外痛苦地说,“我昨天杀了人?我昨天真的杀了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乔也来不及多思考,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试图安抚神色惶恐的父亲,没想到父亲却把自己用力地推开。接着,他仰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然后冲回了自己房间,反锁了房门。
乔气得两肩不住发抖,她转过身,盯着靖童,指着他的鼻梁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故意的?”
靖童不知所措地望着乔,随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乔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和靖童折腾,只是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的确是过分了点,毕竟靖童只是个九岁的孩子,难免言辞会有不谨慎的地方。
乔轻叹了口气,搞不懂如今的儿歌为何都要写得如此悲伤?她闭上双眼,开始怀念童年唱着儿歌无忧无虑的时光,怀念乡下清新的空气和身边小伙伴,以及那永远回不去的故乡。那里没有房贷,没有攀比,没有两面人,没有可以把人逼疯的工作……
姐姐没回家,爸爸整天闷不吭声地关在房间里,妮妮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整个家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支离破碎了。她害怕自己真的会像泥娃娃一样,失去掉亲爱的爸爸妈妈。
靖童走进房间里,默默地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卡带咯吱作响,歌曲正是那首《妹妹背着洋娃娃》。
“姐姐说不可以听这首歌的!”妮妮爬起身,装作大人模样指责靖童。靖童没有说话,只是诡异莫测地笑了笑,接着就走出了房间。
妮妮有点生气,但她听姐姐说过靖童是客人,有他自己才能继续住这个大房子,于是也就忍气吞声地继续待在房间。儿歌继续播放着,歌曲的后半段,演唱儿歌的小朋友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不禁让妮妮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爬下床,光着脚丫颠颠地跑去关掉了音乐播放器,她不明白,靖童为何会喜欢这样的歌曲。
屋子恢复了死寂的沉默。突然,隔壁的房间就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是谁把歌关了?”
想起爸爸从未用过如此凶恶的语气和自己对话,妮妮突然觉得害怕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边,透着门缝朝走道上望去,看见爸爸已经站在了走廊里。
靖童安静地站在边上,妮妮看见爸爸侧过脸去,神色黯淡地朝靖童发问,“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五号。”靖童回答。
话落,妮妮见到爸爸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面部抽搐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五号?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躲在门后的妮妮舔了舔嘴唇,刚想出去向爸爸解释靖童哥弄错日子了,想不到靖童却抢先开口,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道,“今天你杀人了!”
妮妮屏住呼吸,继续观望着,只见爸爸的神色突然恢复正常,他盯着靖童的脸,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含义莫名的“哦”,便转身朝储物室走去。妮妮不知道爸爸要去储物室干嘛,只是觉得今天的爸爸十分古怪,就像变了一个人,心底突然有说不出的畏惧。
靖童朝门缝里妮妮的半张脸咯吱笑了笑,然后凑上前来,在妮妮的耳边轻轻吹气道,“你爸爸要杀人呢,你快跑吧!”
妮妮突然记起来,储物室里放着一把伐木用的斧头。
“靖童哥哥,我害怕!你不要说了。”妮妮无助地抓着靖童的衣角,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呜咽着说,“我要去找姐姐!”
“你找不到姐姐了。”
“为什么?”
“因为爸爸杀了姐姐!”
话落,妮妮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哽咽着反驳道,“你骗人!”
“你姐姐就被关在地下室……”靖童还没说完,妮妮转过头,就看见爸爸拿着斧头从三楼的储物室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表情木讷呆滞,双眼看不出一丝神采。妮妮不知道爸爸拿着斧头要去干什么。
靖童突然伸手推了妮妮一把,她光着小脚丫飞快地朝楼下跑去。来到客厅后,妮妮其实可以直接冲出大门到街道上向其他人求助的,但她从客厅转过弯时,听见从地下室里传来微弱的叫唤声。妮妮站在原地犹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兜过圈径直朝地下室冲去,她想到了靖童说的话,她要去救姐姐。
推开门后,妮妮摸着黑朝地下室的台阶走下去,走了两步,妮妮又转身上前关上了地下室的门,她想,爸爸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妮妮屏住呼吸,她能感到黑暗里吃力的呼吸声和沙哑的女性嗓音。姐姐一定被关在这里了,妮妮确信不疑。由于十分心急,在走下最后一阶阶梯时,妮妮不小心一脚踏空,摔下了地面,想不到身体却正好压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
妮妮爬起身,借着房门窗户透出昏黄的光终于看清地上原来放着一只用绳子系紧的麻袋。麻袋不停扭动着。天啊,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活人。妮妮捂着嘴,差点儿叫了出来。
妮妮回头望了眼关得严实的房门,然后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姐姐,姐姐!”
麻袋扭动得更加激烈的,妮妮心急如焚,立即蹲下身竭尽所能地快速解开麻袋上的绳子。不一会儿,绳子终于松开了,妮妮望着刚刚从麻袋里挣脱起身的人影,迫不及待地冲上前用力抱住。她仰起头,嘴里那声“姐姐”还没叫出口,就看见在自己头顶的居然是张面目狰狞扭曲的脸,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女鬼的脸。
是那个被砍掉了耳朵,挖出了眼珠依旧大难不死的老妇人。老妇笑嘻嘻地望着妮妮,她的手强而有力,抓得妮妮生疼。妮妮欲哭无泪,想用力挣开老妇的双手,力气却不够用。妮妮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微微抬起头,浑身战栗地看着老妇那只少了眼珠像黑窟窿一样的右眼,缓缓地流出了红色和绿色交织黏稠的液体。妮妮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了出来。
老妇听见妮妮恐惧的叫声后更加兴奋了,她把妮妮一把推倒在地上,拍着自己的手掌居然扯着尖利的嗓子唱起了歌来,“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妮妮用手摸着冰凉的地板拼命退后,身子刚刚贴到墙壁上,耳边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巨响。她仓皇地回过头就看见地下室的门已经被人一脚用力踢开,落了下来。霎时,地下室里扬起了一大阵尘雾。
妮妮抬起头,就看见地下室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模糊的身影,他拿着一把泛着白光的斧头,缓缓走下了台阶,朝自己慢慢逼近。
终于,找到了。
乔下班回到家后,刚推开房门,鼻子就嗅到了一股甜腻的腥味。她瞪大眼睛,弯下腰看着客厅白瓷地板上蜿蜒不断的鲜红,颤颤巍巍地循着血迹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乔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推开了地下室虚掩的房门。白光从门口照了下去,穿透了凝固的黑暗。父亲蹲在地上,身旁不远处的地面放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斧头。他抬起头望着乔绝望的神色,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沾染鲜红的双手,歇斯底里地发出了一声无比绝望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