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蝶

电视里才见过的。竹林的绿色是有层次的,一阵风吹过,如同连天的碧波,林间翩飞的蝴蝶也多是北方不常见甚至根本没有的。月夕戴着运动帽,时而指着远处飞起的暗影,向我解说着是一只什么样的鸟,什么样的昆虫。

她说想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百步穿杨,拉起我走到距离一棵古树足有三十米之外的地方。掏出仿真枪,自信地扬起脸说:“所谓枪手,哪怕射出的是塑料子弹。也会精准地打击目标。”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月夕的架势和口气都像女王。

她问我打哪片叶子,那棵大树在我的视野里一片模糊,活该被别人嘲笑眼大漏神。我拼命地分辨,似乎看到一片叶子微微颤动,似乎是枯萎了,正要落下。就随口说,打那片干叶子吧。月夕惊讶地看着我:青荷,你近视吗?

“千吗那么看我?你看我眼睛都眯到什么程度才看出那片叶子晃动了。反正你知道的,从地上的影子我都能判断出是蜻蜓飞过去。我眼神儿要真好了应该高兴的是你啊,就不用总担心我过马路撞人又撞车了……”

她摇摇头,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退去。没人愿意总是因为坐在后排看不清黑板而抄错题、作业做得稀里糊涂,没人愿意总是靠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叫她的人在什么位置,没人愿意本来视力很好非扣个笨重的大眼镜。

她抬起枪,瞄准,扣动扳机,“啪”的一声。

她拽着我向那棵粗壮的树奔去,在树下扫了几眼,蹲下捡起了一个微微颤动的东西。它该是那片所谓的叶子,实际却不是,原来是一只蝴蝶。显然被子弹伤到了,奄奄一息。蝴蝶的翅翼有破损。呼扇着合作起来的时候恰似一枚枯叶。原来百步穿杨不是绝技的极限,亲眼所见月夕百步穿蝶的我都不敢相信。

蝴蝶不再挣扎,死掉了。

记得我从小喜欢捉蜻蜓,一只一只地捏在手里。不到一个钟头左手就捏住很厚的一打翅翼。达到满意的个数后,会找个草木茂盛的地方,一只一只地放掉它们。错觉它们重获新生就会感激我。会把我视作恩人。儿时我们总喜欢标榜善良,似乎归还原本属于别人的自由是多仁慈的做法。

枯叶蝶不过是一只蝴蝶,可它和落叶相比又高级了一些。如果是一片枯叶,人们不会产生悲悯的情绪,很不巧,蝴蝶是我们喜欢的生灵。月夕看着沉默的我,轻轻把蝴蝶夹在我随身的日记本里,真像片当做书签的落叶。

纵然有最好的伪装,也逃不过,命定的死伤。

假期结束之后,我和月夕乘一班火车去省城。

她在卧铺车厢,我在硬座车厢。由于人多,并没有像开始想的那样。我晚上混进她的车厢和她凑合在一个铺位上。我无聊地一边望着外面飞速退后的风景,一边翻着那本日记。不经意间,夹在本里的枯叶蝶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到地上。坐在对面外侧的人捡起来递给我:“枯叶蝶。、”

我有些蒙,反应过来才笑着夹到本里。

“你见过?”我开始打量坐在对面的男子。他随意地穿着蓝紫格子的衬衫。黑框眼镜后面是狭长英挺的眉眼,五官配脸型刚刚好。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帅。帅得温文尔雅。

“嗯。前几年去云南那边考察的时候倒是见过,就是没捉到过,你知道的,它们一向伪装得很好。这只恐怕是受了伤才被你抓住的吧?”

“更传奇的是,它是被我朋友百步之外射击所伤。考察?那一定很刺激吧?”

“倒是挺艰苦的,这回是回S大提交数据报告,明年暑期还要回深山工作室,下次一去就是三年……”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很难想象如他这般年轻已经四处考察,还有野外的工作室了。

“S大,真巧,我正赶去S大报到呢。说起来还得叫你老师呢。”我有点兴奋。

“哈哈,我过几年才三十呢,也没那么老吧,叫老了就不好了。再说又不是在学校,叫我许朋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我很开心。

“好,陈青荷。”我伸出手,他握过来的时候,有种从来不曾希冀的情愫开始酝酿。

“青荷,你的眼睛真漂亮。”

快要下车的时候,我们互留了手机号码,已然是相谈甚欢的朋友了。他说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尽可以问他。他说我是很可爱的女生,他还说这年头学支科的对生物还有兴趣的女生很少。

他的背影很挺拔,一身轻便的衣装穿得风流倜傥,我愣愣地看他隐没在匆匆出站的人群深处。拖着拉杆箱子去月夕所在的车厢,她接过我的箱子,说没想到人会这么多,折腾了一夜我肯定没睡吧,有她带路我闭着眼睛都行,她就是我的眼睛。

我眯起眼睛,脑海里回放着和许朋说笑的片段,他笑起来嘴角好看的弧度,他侃侃而谈的沉稳。他甚至许诺要带我去捉不常见的蜻蜓。我开始期待大学生活了,也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和之前憧憬的道路差了很远,也会甘之如饴的吧。

再次见到许朋是有天见他从我们宿舍楼附近经过,始料不及的是他先认出了我。

“嘿,青荷,好久不见。”

我幻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面,居然还没准备好就来了。措手不及。,我愣在原地。他正有些尴尬想走的时候,不知什么勇气驱使。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别走”。

原本以为要多复杂多繁琐的表白,双方都没说出口,只是眼神中的深情关系已然确定。

他如约带我去校外的一处人工湖,水边的芦苇几近枯萎,主体换作了枯黄,仅有中间的几株是深青色的。湖水已经很凉,我见一只蜻蜓停落在草叶上,轻轻捏了来,毫不费劲。许朋过来看,他说秋天的蜻蜓没有几天可活,它们的翅翼也是有些残缺的,收藏价值很低。我点点头,把捉来的蜻蜓放飞。它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点水。

蜻蜓有好看的复眼,看进去有无数迷幻的小点儿,让人很容易陷进去。它点水产卵的动作也轻盈,像是在跳生命最终的舞。许朋用捕虫网捉到了一只正在点水的灰白色蜻蜓。我惊讶地凑过去看,他说这蜻蜓是因为到了秋天体色暗淡了。若是夏天,一准儿纯白的颜色,看见白色蜻蜓的情侣会永远幸福。

他小心地把蜻蜓放进一个盛了一些水的采集箱里,蜻蜓敬业地继续点水,有一些卵落在水里。放出的蜻蜓已经完成使命,它在摇摇欲坠的草叶上缓缓爬行。再也没飞。他把采集箱交给我,仔细讲解如何控制温度,使虫卵在冬天也可以孵化。给我讲他小时候怎么和他姐姐周旋在家养蜻蜓的故事,要不是他姐姐百般阻拦,也许他也不会坚定地走上研究生物的道路,不过出于对姐姐的尊重,他选择了真菌方向。而不是昆虫。我猜他是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吧。和月夕类似,却比她幸福一些。

人有时很奇怪,挖空心思淘来的礼物不见得稀罕,有的人对随手撷取的一箱虫卵却珍爱有加。因为趣味相投,因为爱屋及乌,因为喜欢他所以他送的礼物哪怕只有几克也是贵重,何况有白色蜻蜓那样一个唯美的背景。开始幻想冬日窗外的白雪,室内即将变作成虫的白色蜻蜒,更有和许朋在一起的幸福。

开始交往之后。和月夕的联系明显少了,尽管她一再表示不介意,但我心里总有个结。她从来不问他怎么样。只关心我过得好不好。为了补偿月夕,我邀请她和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