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者说

我为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充当一日孝子贤孙，让他们得到安慰后心满意足地微笑死；我为单亲母亲当一天的好老公、好父亲，陪她一起把孩子送到寄养的人家后，让心灰意冷的母亲带着对人间的希望坦然死；我还陪消沉的上班族在居酒屋聊通宵，听他们把那些没人愿意听的牢骚倒个彻底。这么做还是很值得的，所有人都把自己认为最贵重的东西留给了我，除了一些首饰和几块名表外，还有大量漫画书和正版游戏。

我觉得我可能天生不是好人。因为干了这么多好事，除了收钱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外，更多时候我都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不，说是失落感不确切，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吃到了不合胃口的大餐，虽然饱了，但嘴里的回味还欠着点。

有时候，我会梦到这些死鬼朋友们，我们会在梦里聊聊天。这种感觉挺好，我就像真的朋友，我们可以敞开心扉无所不谈，完全不会影响私生活，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在赚到足够花上两三年的钱后，我不再满足以往的方式，对这份工作开始了新的探索。我把目光放宽，范围放广，被我关注的对象从想要死的人，增加到该死的人。

谁该死，谁又不该死，以前我一直以为是上帝才能裁决的问题。人有人要做的事，神有神要做的事，神可以干涉人的，人却不能干涉神。

可是随着我的死鬼朋友越来越多，我发现，神好像有点玩忽职守。这个世界上，好人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有现世报。

比如有位善良的老人，穷其一生，所有精力和心血都花费在养子身上，可那个不孝的家伙把老人的钱全都骗光，连养老金都一分不留。老人露宿街头好几年，靠捡破烂维生，可即便这样，他也等到那个不孝子吸毒过量致死后，才舍得自杀。那单生意我没收什么钱，但我印象最深。再比如那个漂亮的单亲妈妈，在居酒屋辛苦地工作，好不容易买了套小房子，却被男朋友拿去抵押套现，然后就人间蒸发再也不露面了。还有，那些可怜的上班族，努力地工作却永远没机会升职。

如果真有上帝的话，他一定在打瞌睡或者开小差。所以我想，如果能帮上点忙的话，我会不会变成神的助手。就算我最终不会跟神扯上关系，这件事本身，应该也很有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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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想到就立刻去做的人。

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相当的资源，我掌握不少想要自杀的人的联络方式，他们给我的信箱留言，告诉我为什么想死，我可以从中挑选出比较有意思的。

A君，是个让我很关注的人，女朋友被他的好朋友抢了，即便如此，他也没跟好友翻脸。可那家伙并不珍惜抢来的女友，没过多久就甩掉了她。据说真的甩掉了，那家伙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A君一直联系不上女友，他怀疑，女友被那家伙给杀了。懦弱的A君，因为不敢当面质问好友，打算自杀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女友的踪迹。

该有多傻才会做出这种决定，看完他给我的留言我笑了半天，但是笑完后我深深地记住了A君，要有多痴情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呢？至少我做不到，我打算帮这个又傻又痴的笨蛋一把。

A君的好友其实是中学同学，姑且称之为B君吧，我找到了他的住址，并成功地进入这家伙的家，听A君说这小子是个大人物的私生子，混黑道的，一米九的个子，染了头狮子般的黄色长发，一看就是不良青年，难怪只是普通打工族的A君不敢来找他。

我当然不会笨到跟B君当面交锋，我在他冰箱里的每一种饮料里都加入了速效安眠药，然后蜷着身子躲在储藏室里，等到他睡着后，我才溜出来。在安眠药的作用下，这家伙睡得死沉死沉，我费了不少劲才把他捆起来。

B君醒来时，正好看见我在厨房里做吃的东西。我带来了一大块带骨头的肉，用刀从上面剔下一条瘦肉，然后使用带钉的松肉锤，用力地敲。一边敲着，我自言自语：“听说所有料理中，人肉料理才是最好吃的。而所有人肉料理中，朋友的肉吃起来最放心，没有不干净的传染病。你可能不知道，A君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

那家伙的确见过些世面，听到我这么说，他也只是瞪大了眼睛，并没有扭来扭去地试图挣脱。不过很快他就不安起来，因为我亮出了A君写给他的遗书，因为失去女友，难以承受，他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听说B君跟女友在一起，所以他的遗愿是把自己的肉留给A君吃，让自己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女友在一起。

我逐字逐句地念给B君听，然后又把遗书凑到他眼前，让他确定那是A君的字迹。

“我是个遗愿代理人，专门帮人处理生前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请您配合我的工作，实现A君的遗愿。”我说得彬彬有礼，说完后，开始往那块已经足够柔软的肉上倒腌渍酱油，我做得很认真。

B君起先不以为然，可他看完那封遗书后脸却变了颜色，不住地发出语焉不详的声音。忘了说了，他的嘴被我用胶纸封了起来。不能说出想说的话，不能呼救，会让他的恐惧感加倍。

等到我慢条斯理地把那块肉煎好，又把剩下的骨头做成汤，浓郁的汤汁滚开后，在屋里散发出奇异的香，我可是添了不少佐料的。这两道菜像模像样地摆上桌，我把B君嘴上的胶纸给撕了，喂他喝骨头汤的时候，我说了句祝你们友谊地久天长。

那个看起来强悍无比的B君，那个让A君想起来都害怕的男人，居然不敢喝那碗汤，他的脑袋差点儿把我撞倒，勺子掉在了地上。他哭了，他说了许多A君想听却从没机会听到的话，有忏悔，有道歉，也有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这家伙做过不少坏事，虽然表面上是同学，可暗地里却对A君做出过很多不利的事情，就连勾引A君的女友，也不是第一次了。A君的女友，并不是被他甩了，而是被他作为抵债物资送给了黑道大哥。

我把这家伙的话，都用摄像机录了下来。那块肉排看起来很不错，我用上了黑胡椒肉汁，骨头汤里，我也放进了上好的豆腐，绝对色美味浓。可惜，B君没有吃完，他哭诉完自己的罪孽后，趁我不注意撞翻了桌子。

真的很可惜，那些羊肉很贵，选择大小合适的羊排，看起来跟人的肋骨差不多粗细。费了不少心血才做出来，我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如果B君不撞翻桌子，不毁掉那两道好菜，我不会杀了他。对我来说，浪费任何食物都是罪孽，最后我只好把他倒吊起来，切断了他的脖子。我没浪费他的血，全都用干净的桶装起来了，撒些盐，过不了多久就会凝固。我把这些血作为纪念品带回给A君，请他尝尝血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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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君有没有真的吃掉那些血豆腐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不必自杀了，真正该死的人已经替他下了地狱。

我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这让我心情愉快。人和神之间是否真有距离，我第一次开始质疑。如果神要惩罚我，他会让我知道。我给了自己半个月的时间，不仅神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警察来找我麻烦。当然，这不排除B君的黑道身份，他那种人社交超乱，仇家又多，警察调查起来怎么也不会扯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我。

总之，此事之后我更没丝毫顾忌，反而更加自信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也算得上是日本小说里所谓人间裁决者之类的大人物了吧。

我很快又找到了下手的对象，一对感情已经破裂，却为了财产不离婚的夫妻。委托人奈奈美小姐本来是名身份不太光明的小三，那对夫妻中的丈夫跟她在一起好几年了，迟迟不肯离婚。这种寄生在他人婚姻上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奈奈美等不到希望，打算带着无望的爱告别人世。临死前，她希望知道两口子的真正感情究竟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