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
文/苏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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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我放弃北京的高薪留在C城工作,C城是有名的山城,大三那年,和同学一起去山上玩的时候,同去的另一辆车,因为汽车故障从九曲连环的山上飞下山崖,一车七人全都死在了山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坐车了,心里总有一种阴影。看过心理医生,但是终究还是讨厌汽车,甚至有一段时间闻到汽油的味道都会吐,我知道我心里有个坎,这坎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单位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在市区有办公区,离我住的地方很远,坐车要半个小时,起初我是骑自行车的,但是每天早上要早起半个多小时,骑了一段时间我就受不了了,所以就开始找起了不累还能尽快到单位的办法,我在网上发了帖子,网友向我介绍了C城的人力车,不贵,而且很准时。
正是因为人力车我认识了老梁。
老梁是人力车夫,四十五岁,因为长期蹬车所以又黑又瘦,但是笑起来却很真诚,第一次坐老梁的车是晚上九点,因为加班,我也不敢自己回家,恰好单位门口停着人力车就坐了上去,车夫很健谈,他说:“这时候一个小姑娘千万不要自己走夜路,不好的。”
我随声附和着,因为加班太累,也没有说什么话,下车的时候,因为天太黑也没有看清楚老梁的样子,给了钱就匆匆上楼了。
因为加班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十点才去上班,下楼的时候一辆绿色的人力车就停在楼下,一个瘦小的汉子蹲在地上,烟蒂已经扔了一地,旁边还围着些买菜回来的大妈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我才要转身去上班,就听一口并不熟悉的普通话喊我:“姑娘,昨晚坐车的是你不?”
我回过头,邻居们都看着我,在他们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异样,而车夫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刚要承认是我昨晚坐的人力车,我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有一张五十块钱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并不是因为丢了或者误给了谁而心疼,而是那张钱是一张假币,那是我和同事去吃串的时候人家找的,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把那钱花出去,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后来钱就一直装在我的钱包里,昨晚洗完澡我去取名片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五十块竟然没了。
我又看了车夫一眼,坚定地说:“不是,我不坐车的。”
去单位的路上,山城下了雨,冷风伴着小雨滴在身上有种冰凉的感觉,想着刚刚的事情我不禁满意地一笑,如果那车夫是因为那五十块钱的假币而来,并且我还承认了,邻居们会怎么看我。
忙碌了整整一天我渐渐把车夫的事情忘了,下班的时候五点钟,雨还在下,我拿着伞离开单位,出门的时候又碰到了那辆绿色顶子的人力车。阴暗的灯光下,老梁坐在车里,狠狠地吸着烟。
看到我出来,他忙问道:“姑娘坐车吗?”
我赶忙摇了摇头,早上是家门口,晚上是单位门口,他就那么想找到我给我难堪?就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老梁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你是这单位的,你帮我打听一下,昨晚上这单位有哪个姑娘坐过人力车行么?”
我回过头,雨伞下的我和老梁离得不远,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他的急切。
“您有什么事情吗?您要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帮您去问问。”
老梁一愣,看了我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昨晚上坐我车的姑娘落在车上一个戒指,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昨晚上她去的地方我也找了,上车的地方我也等了,就是找不到,为了这戒指我已经耽误一天的工了。”
戒指,听到戒指两个字,我赶忙翻起了自己的包,果然没了,戒指是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老式的金戒指镂空的花纹上镶嵌着宝石,因为嫌弃样子老,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戴,母亲给我时就被我随手放在了包包的小袋子里。
“师傅能给我看看是什么戒指吗?”我对他说。
他看了我一眼道:“一个金戒指,昨天晚上我扫车的时候发现的,我怕丢的人着急,找了一天了。”
我和老梁说了抱歉,我说早上的时候因为匆忙没认出他,说了戒指的样式,还说了昨晚给老梁的钱,他才相信戒指是我的。拿到戒指,我抱歉地看着老梁,本来想要拿钱给他,他却婉拒了,大雨中老梁蹬车离开。
我匆忙追了上去:“师傅,我打车,把我送回家吧,昨天晚上那个地址。”
我就这样认识了老梁,因为戒指的事情,我对老梁一直很抱歉。后来索性包了老梁的车,每天早上七点,老梁都会准时在楼下等我,晚上五点也会准时地在单位门口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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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家在外地,他和妻子在C城打工,挣得不多,但是足够家里的花销。
知道老梁不识字还是因为老梁给我看的那封信,那天我下班很晚,因为一个大工程,我已经连续加了很久的班,因为加班,我要老梁不用来接我,老梁却说:“没事,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就这样每天最晚的时候老梁要等我到十点。
送我回家的路上老梁也不再说话,蹬车也很轻,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在车里好好休息。
那天下车的时候,老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我说完再见,蹬车就走,而是看我一眼便低下头,坐了老梁的车这么久,我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我便问他:“梁师傅,怎么了,有事?”
老梁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本来不该求你的,可是我求了一天的人。都没人乐意所以……”
我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反正我明天休假。”
听我如此说老梁立马笑了起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很老的信封,上面写着梁炳新收,寄信人是梁玉,梁玉是老梁的女儿,他经常和我提起,老梁不识字,想请我把信念给他。因为老梁没有固定的住所,信被寄到在城里的亲戚家,所以还是两个月以前的。
“爸爸,你和妈妈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了,奶奶的病又严重了,医生说,要去大城市看才能好,叔叔因为偷东西,腿被打瘸了,婶子带着妞妞回了娘家,收秋的地是村长帮忙收割的,麦子已经晾好,奶奶说让您多寄些钱回来,我要读书,叔叔要看腿……”
足足两大页的信,是我在路灯下为老梁念完的,老梁一直都在吸烟,读完信,老梁捻灭烟接过信冲我笑了笑道:“孩子她妈前两天当护工让人辞了,一大家子就靠着我蹬车,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作为一个家庭的脊梁,老梁是希望。
那天晚上回到家,看完材料已经十二点多了,本想睡觉,却因为老梁的事情有些难以释怀,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家庭负担,大学的时候却曾经执教边远山区,那里盛产煤,我所在的村子,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劳力死在黑煤窑里,那些担负着家庭重担的男人,还没有放下对家庭的牵挂就死在了漆黑的煤窑里。
窗外夜有些漆黑,我想起老梁走时说的话:“再多拉几晚上,兴许能把孩子他妈那份钱挣回来。”
那夜我睡得很晚,因为周六不用工作,所以直到听到门铃声我才起来,透过猫眼看过去,漆黑的面上带着一丝抱歉,我换了衣服才去开门,是老梁。
老梁见我刚起床,抱歉地说:“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孩子他妈着急。你帮我给孩子回封信行吗?”上次单位发水果老梁为我送水果来过我的家。
看着老梁的表情,我点了点头,老梁换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