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芽

“我不去！我的人生凭什么要你来指手画脚！我对爷爷喊出了这样的话。他震惊得眼珠子都好像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了，我以为自己可能会被他活活打死，但是，爷爷笑了。”慎独在短信里写。

哈哈哈哈那种非常畅快的大笑声。“我一直在想，我这些孙儿为什么没一个像我，都那么唯唯诺诺。想我年轻的时候，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不能强迫我。”爷爷这样对慎独说，语带赞赏。

爷爷的反应大大出乎慎独的意料，而那句“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不能强迫我”更是振聋发聩。

其实叶芽也是这个样子的呀。虽然她用的是消极逃避的方式，但实际上她也是在拒绝做别人强加给她的事情，不愿意接受别人替她安排好的人生，不愿轻易接受种种修改。

之前他还贬低叶芽说她废柴什么，其实叶芽比他更懂得自我坚持，不肯人云亦云。甚至从某种角度说，叶芽比看上去无比强壮的他更有勇气。

爷爷安抚地拍了拍一脸呆懵的慎独的肩膀，还慈爱地说，“那你自己决定吧。”

慎独最后还是选择了走上爷爷为他筹划好的人生之路，其实他的叛逆一直都是种姿态，大约近朱者赤，都是从叶芽身上学来的皮毛。不过他还是孩子气的强调，“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爷爷强迫的。”

爷爷止不住哈哈大笑。

“叶芽，其实我也喜欢你的。”这是慎独在飞机上给叶芽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舱口的窗户板逐一放下来，飞机内忽然变得很黑，关掉的手机屏幕也是那么暗。

这个国内的号码，以后肯定都不再用了，慎独想。眼底有酸涩的东西，像硬被挤出的橘子汁似的，拼命想要往上涌。

之十四

美国东部，一入冬便大雪不断，铲雪车凌晨四点钟就已出动，要抢在上班高峰前清理道路。小径上屋顶上的雪无人清除，一层一层堆叠着，即使到了深夜，屋外仍是被雪光映得很亮。

这样的冰天雪地，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的慎独倒是没有觉得丝毫的清苦。因为每每雪花飘飞的时候，他的心中便会掠过一抹亮蓝，是那天叶芽穿着厚嘟嘟的蓝色毛衣的模样，那么可爱，让他每次想起心情都会变得像微微烘烤过的棉花糖。大约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在记忆中美化她，直到她变得不可比拟、天下无敌。

一开门就能闻到冰雪的味道。

超市里买的起司蛋糕非常好吃，又十分便宜。

因为好奇买了ROOT BEER，喝第一口就吐了，很囧。

我的卧室在一楼，窗口对着一株矮矮圆圆的树，大约是柏树的一种，顶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可是下面油绿的枝叶间却又结着鲜红的果子，小小的，只有樱桃四分之一大小。怪异又可爱，很想拍了照给你看。

这大半年时间，慎独时常东一句西一句给叶芽写信，在这里用得上中文的时间不多，所以每天写下的那寥寥数行字句莫名多出一种慎重的味道。

本来根本没想过要给叶芽寄去，毕竟之前在国内发了那么多短信给她，都石沉大海了，不是么？但是感恩节那天，和特意赶来看望他的爷爷一起去中餐馆吃饭的慎独勇敢地尝试了白酒，大约不想被爷爷小看，所以一杯接一杯喝下去，最后竟然大醉。趁着酒醉，慎独成了附近邮局早上开门后迎进的第一位客人。

Z中高二5班叶芽（收）。

慎独用拼音写下这样的地址。酒醒后，他安慰自己，肯定寄不到的。

但实际上这封漂洋过海而来的信件却在叶芽的班上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叶芽捏着厚厚的像装了一个本子的信封也很茫然。

这时的叶芽已经是班级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了。

而且再也没有在课堂上因为打瞌睡而被老师抓包。

同时，再也没有谁会好奇地跑来问她，那个好高好帅的男孩子怎么不在学校门口等她放学了。

叶芽想，何慎独肯定已经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于十六岁的他们来说，一年的时光是多么多么的漫长呢。

打开信封后，露出来的竟是厚厚的一大叠信纸。阅读速度一向极快的叶芽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能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有写，“其实我都不是很想爸爸妈妈爷爷或哥哥们，因为时常可以和他们电话、视频，但是经常地会想起你，叶芽。”

尾声

信一直没有被退回来，慎独有些忐忑，然后在忐忑中他竟然收到了一封回信。

只是一封明信片，署名是叶芽。明信片上也只是简单地写了“圣诞快乐”这几个字。

他洋洋万言的信只换了这一张小卡片，慎独在喜悦中，心情难免有些失落。那个曾在汽车警报声中说喜欢他的叶芽应该永远地不存在了吧？

可最后还是把这张普通的明信片郑而重之地放在了床头，靠在台灯旁。

入睡前，卧室内所有灯都熄灭了，明信片却莫名地亮起来。

原来卡片上还有白色的荧光笔写的字。

“也许就像飞鸟飞不过天空，每个人最后都要被驯化，我很高兴驯化我的那个人，是你。”

这行字后还跟着一排更小的字迹，”PS，所有短信都收到了，最喜欢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慎独想起一年前在快要起飞的机舱内，他在手机上按下了“叶芽，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明知不会有人看见，但慎独还是不自禁地红了脸。

第二天，慎独换了一个超大的钱包，因为要把这张明信片放进去，随身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