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

文/龟心似贱

法布尔里说,蝉这种昆虫,要在黑暗里呆四年,才能唱一个月的歌。

它们的快乐既放肆又悲情。

Cicada One

S市。

假期旅行的地点是我定的,我就喜欢这种精致艳丽又浮华的地方,向宇毫无异议欣然随行的原因并不是相信我的眼光,而是因为这里有一家在微博上被转飞了的女仆店。

女仆打扮的服务生都是清一色东京直运,包邮哦亲!

——但是,除了日语发音纯正,身材面孔是萝莉标配外,完全不觉得跟本土MM有什么不一样,才待了一会儿向宇就显得兴味索然。倒是我,对这里一种叫“青玫瑰”的甜酒念念不忘,每天游玩归来的最后一站总要跑过来喝两杯,向宇看着我被这种口感诡异的冰蓝色液体折磨得死去活来,皮笑肉不笑,嘴角喷射出一声急促有力的:该!

不知道谁比较活该呢!这家店有个叫麻美的日本妹,在向宇第二次走近店门的时候就羞红了脸,然后借着送红茶的工夫跟他表白“阿里嘎多,我们,可以交往吗?”向宇不愧见多识广,头都没抬,只眼皮半撩说了句:“不可以。”委婉一下都不给。

我对他的绝情又爱又恨,爱的是直截了当,省得拖泥带水不利索,恨得是——这日本妞长得还不错,大概没料到他这么快回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实在可怜呢。

不过,看得出来这妞秉承了所有自以为美女的脑残女特质——不肯面对有人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她大概是没法理解向宇在拒绝她之后频频光顾女仆店的理由,并以此确定这男生当初的反应并非出自本意。

“是你,是你对不对!”

说她是脑残都算抬举,这货居然把枪口指向我,认定我是横亘在她跟向宇之间的障碍。

我一口“青玫瑰”差点喷出来,向宇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微博刷得火热。

还真是禽兽呢。

不过,日本鬼子更让人讨厌就是了。

既然向宇不管,我就怎么尽兴怎么玩咯!转头盯着日本妹,我淡淡道:“嗯,我们相爱五年了。”

日本妹继续瞪着她那双灯泡一样的大眼睛,好像梦魇中的逆境临到眼前,一副即不愿相信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一把覆在向宇的左手,我们俩的无名指上,纹着一枚相同的蝴蝶指环。

“哇”地一声,日本妹哭了出来,又死死望着向宇,认命他是不会抬头,终于扭头离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我决定点一杯圣代庆祝。

向宇终于停止刷微博,喝了口冰茶,不屑道:“相爱五年?我跟你?——真不好笑呢!”

圣代可真好吃呀。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圣代,这圣代的味道好贱呢……

Cicada Two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你小心翼翼,你做贼心虚,你心惊肉跳,你坐立难安,你神魂颠倒……

那个人说他不知道。

——怎么可能,别装蒜了,王八蛋。

那个王八蛋这个假期哪也没去,留在市区每天到处扫街,过得热闹欢快却在微信里跟我发贱:

——诶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把人家一个人丢下,人家好空虚好寂寞,好冷!

冷你妹。

明显是在哪个辣妹云集的堕落趴风生水起,语音传过来的时候分明听到旁边有人在骂:“我靠有没有搞错出来嗨皮还抱电话不放也太没品了吧!”

懒得跟他掰扯,我不耐烦道:“好了我去泡温泉,不跟你讲了!”

说完,电话一丢,换了衣服去温泉房。

每一次都这样。

先挂电话、先下QQ、先断掉视频、先转身……成为那个先走的人。

以为自己是最从容最潇洒最收放自如云淡风轻,只有自己知道,这份强行伪装的克制,不过是不确定不安心到极点的——害怕。

怕他发现我的心意,更怕他轻看,从此把我归类为“一帮无趣的麻烦女人”的其中之一。

这个王八蛋喜欢逆风前行,知难而进越难越要强攻占领,对死心塌地的追随不屑一顾,而我,自尊心极度旺盛,外加惯性清高,总以为自己的喜欢是不同,容不得半点亵慢。

所以害怕。

怕他还不够了解,就给了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的定位。

所谓害怕,也不过是释义了这卑微又可怜的喜欢吧。

温泉房里水汽氤氲,温度刚好,蒸得人浑身松散,像一条垂死的泥鳅。

视线模糊意识涣散的时候,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脆弱。

——“嘴巴闭紧!憋气!”

——“别害怕,我来了!”

——“抓住我,别撒手……”

没有经历过溺水的人永远不知道,那种在未知的状况下浮沉颠簸,究竟是怎样的恐惧与惊慌。

脚下踩不到底,伸手抓不了岸,你没有心情去感受水的温度,更不知身体某处碰到的异物究竟是水草,还是死神狰狞的纠缠。

我会死吗?

就这样被河水温柔地缠裹、埋葬,消失不见?

那样的话,可不可以快一点……

不管怎么样,请不要让我持续挣扎与恐惧了,这种惶惶的感觉,才是最煎熬的……

拜托,我撑不住了。

拜托,我很难受。

……

即便坐上游湖船之前穿好了救生衣,可不会游泳又一不小心栽到水里,毫无经验胆小怕死的傻缺妹便开始满脑子小剧场,自顾进行到高潮处,还没想好“香消玉殒”是何等尊荣,已经被鲤鱼打挺遁入水中游过来的游泳健将一把拉上肩膀。

嗯,挣扎结束了。

手脚腾空的感觉结束了。

他背我。

他背我他背我他背我。

四肢瘫软地被他扔上岸,我浑身湿透两眼迷蒙地望着面前的那张面孔。

好像之前所有的记忆尽都清除,就只剩下这张脸。

……

后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带我脱离困境的人不是萧海慎,那我爱上的,会不会就成了别人。

不知道耶,这种假设还真难说……

但我知道,因为那个人是他,就是他。

没有如果。没有别人。

所以,只是他。

Cicada Three

为期大半月的旅行终于结束,我跟向宇紧忙收拾比来时多出一倍的行李,唉声叹气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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