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韵九阙之冰心谱

的眼中,却慢慢敛去了笑意。

哨音清越悦耳,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只是断断续续,音节不全,也不知是首什么曲子。

冰叶听得有些发怔,半晌,才又低下头道:“叨扰数日,我该走了。”

冰叶想去的地方,是麟州百里之外的停云山。

她受伤前曾听人说过,墨音清殇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停云山。

她不能再连累别人了,红尘俗事的羁绊,只会让她丧失斗志——比如,那个萍水相逢却给予她温暖的,自称木樨的“纨绔子弟”。

只是没想到,临走那夜便有人找上门来。

那时候,木樨正端着一盏清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收拾行李。她的伤还未痊愈,收拾片刻便要坐下歇息,他也不劝,只是将手边另一盏茶推到她面前,不管她何时举杯,杯中的茶水都是温热的。

随后,她便听到了夜行靴落在屋瓦上的轻微响动。

不过片刻,院子里也传来了脚步声,来者不下十人。

想必是东明城的杀手没想到她竟敢留在原地养伤,因此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回了此处。

到底,还是连累了他……

冰叶一咬牙,负上琴就要跳窗而出,却被木樨一把拉住。他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她一时挣脱不开,被他拉了回来,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床上。

她吃了一惊,刚想问为什么,他却一撩袍角,随之跨上了床,修长的身躯覆下,将她紧紧地压在枕衾之间。

一时间,眉眼相对,不过一指的距离。

冰叶顿时慌乱起来,也不知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还是因为四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木……”

不等她说完,他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唇,另一手轻轻一挥,绣满百花的纱帐应声而落,挡住了明灭不定的烛光。

“别动,也别说话。这是南海鲛丝织成的纱帐,能挡百毒!”

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定了定神,望了一眼华丽的罗帐,心头一凛,帐外红雾弥漫,那是东明城名震江湖的“红酥手”,见血封喉的毒。

有那么一刻,耳边静默无声,只余下彼此的呼吸,交织错落,难分难断。

他的瞳仁如浓墨般漆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样专注,几乎能看进她的心里,逼得她生生地有了错觉,仿佛自己倒映在他眼中的模样,已如刀斧般刻下,痕印深深。

就是那样一刻,她却觉得时间很长很长,长得她都要忘了身在何方。

可其实,只有那么短的一刻。

他淡淡一笑,眼神流转着莫名的温柔:“你在这儿乖乖躺着,我出去一下。”

她根本说不出挽留的话,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他在松手的同时已经顺便点了她的穴道,她真的只能“乖乖躺着”,别无他法。

冰叶看着他挥帐而出,身影消失在帐外浓重的红雾中,心中的担忧和害怕顿时倾巢而出。

……那是剧毒啊,傻瓜!就算你能请得动天下名医,就算你真的有万贯家财,碰上“红酥手”,也是会死的……

当初爹爹在她怀中渐渐冷却的那一幕,又重新出现在眼前。都是因为那把琴,都是因为那个天下第一的传闻……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死……

她终究还是因为眷恋他的温暖,晚走了那一步……

忍不住,泪盈于睫。

这一夜,仿佛有一辈子那样漫长。

冰叶一直没有合眼,眼睁睁地听着纷乱的脚步声远去,眼睁睁地看着残烛熄灭,木樨却始终没有回来。

深夜风起的时候,她仿佛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琴声,也不知是谁有这般兴致对月抒怀。也许是心中有事,那遥远的琴声听在耳中,平添了莫名的幽怨,终于有眼泪承不住重量,缓缓滑落进如云的秀发。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爹爹以外的人,泪如如雨。

等她的手脚可以行动自如的时候,窗外已经微微透白。一屋子清澈的晨曦,昨晚那些杀人的红雾已经消失了。

冰叶也顾不上手脚酸软,一把拉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

谁知刚冲到路口,便看到木樨提了一只精美的食盒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趁着她呆怔的时候,他顺手牵起她的手,笑道:“我替你买了早点,回去吃吧。”

他看起来干净而优雅,和昨晚之前没什么区别,反倒是她失眠了一夜,模样十分狼狈。

“木樨,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这副惊讶感动的表情,是看到我太高兴了吗?”他笑着张开双手,“如果想要抱我,我是不会介意的。”

说完,他的手臂真的围拢起来,将她虚虚地圈在胸前。冰叶急忙推开他,红着脸往回走。幸好这是清晨,街上的人不多,可她还是走得很快,一言不发。

吃着红杏斋玫瑰杏仁糕的时候,木樨告诉冰叶,自己虽然不学无术,不过跑路的本事还算高明,因此昨晚多跑了几条街便甩掉了那些刺客,甚至最后还能有时间赶回红杏斋买早点。

冰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东明城宇文家的刺客,个个被训练得身手不凡,如果他光靠轻功就能摆脱他们,那他的轻功究竟有多高?恐怕当世也无人可比了。

其实她已经看到在他刻意掩住的袖口下,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蜿蜒入袖。

伤不深,却是新伤。

她必须要走了,再留下来,只会一再地连累他,而下一次,恐怕不会那么幸运。

不管他是谁,她已经……已经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任何伤害。昨夜那种噬骨的恐惧和无力的焦灼,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临别的那天,天上下着雨。

他撑着伞送她到门口,微笑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送你到家门口吧。”

她张了张嘴,却只说了声“多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欠我很多钱,若不回来,本公子岂不是血本无归?”

冰叶沉默片刻,扯下脖子里的红绳放进他手中。红绳的尾端系着一只带着精巧机簧的小镜盒,里面放着她的生辰八字。这是出生那天爹爹亲手做的,已经陪了她整整十八年。

“以此为凭,若三个月里我能回来,便把钱还给你。若回不来……”她朝他笑了笑,笑颜仿若带着朝露的春花,“若我回不来,你就把这东西扔了吧。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她策马而去,不曾回头,不敢回头。

可她若是能回头,一定能看到细雨中独立伞下的一袭青衣,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任凭风拂起发梢,眼神温柔专注,久久,不曾移开。

冰叶曾想过,去停云山的这一路一定会再次遇到东明城的刺客,却万万没有料到,遇到的,竟会是云沐阳。

曾经在雅陵学艺,如今却贵为东明城乘龙快婿的云家少主,云沐阳。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正在山下的清溪边洗手,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立在溪边,正从溪水的倒影中看她。

冰叶第一次遇见云沐阳,也是这般情景。她在溪边捉鱼儿,他从溪水里看她,声音清朗柔和:“姑娘,请问这里是雅陵吗?”

那一眼,也不过是在数月之前……

恍惚之后,她倏然跃起,后退数步,举起手中的匕首,目光如剑。

“你来做什么?也要逼我交出冰心谱?”她冷笑一声,“娶了宇文家的女儿,这么快就变成宇文家的狗了!”

云沐阳并没有生气,沉默地看着她,俊朗的眉宇间满是忧伤。他隔着溪水叫她的名字:“冰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和伯父的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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