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羡少年春衫薄

一彤似乎不屑于解释什么,笃定地相信陈岳艇不会为了我和她翻脸。或许她仍是没有开始喜欢陈岳艇,她对我这么介意,她对我耀武扬威,其实不过是为了捍卫自己的东西,希望我知难而退。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翻脸……但是今天这个事,确实是你不对。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动手打人总归是不对的。”

好歹我也替陈岳艇背了那么久的书包、抄了那么多的作业,没有爱情,坚实的革命友情还是有的。我站在陈岳艇身后,捂着脸,对气得脸发青的林一彤眯着眼睛灿烂一笑。

“你!”林一彤气结,却无处发作,和她的“左右护法”拂袖而去。

陈岳艇转身面向我的时候,我又恢复成了柔弱的“小白兔”:“你去追她吧,别为了我……我没事,不过就是挨了一巴掌而已。”

陈岳艇也许原本是想去追林一彤的,这下也被我打消了念头。他心疼地看着我肿了起来的脸颊说:“疼不疼?她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她也是在意你,所以误会我和你之间有什么。”

“我和你?”陈岳艇望了一眼林一彤离开的方向,苦笑着说,“你就是我的妹妹啊。她连这个都要吃醋,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要和女生说话了?”

我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了,陈岳艇的话比林一彤的那巴掌还要狠。

那年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染上了重感冒。有整整一个星期人都昏昏沉沉的,要么像具尸体一样动都不想动,要么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而我还要拖着病体给陈岳艇补写寒假作文。

所有人都看出我是个病人,只有陈岳艇看不出来。他拿作文本给我的时候也担忧地问我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而我说没事之后他就真的以为没事了,像往常那样把作文本给我,然后拍拍我的头,又给了我一包大白兔奶糖,好像我真的是他家爱吃奶糖还没换牙的小妹妹。

我正绞尽脑汁地编写陈岳艇的寒假生活时,麦小禾的一句话让我扔掉了原子笔。

“你是想做他的爱人,又不是想做他的保姆,他的书童,他的小丫鬟。胡潇潇,你这么任劳任怨是为了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扔掉了笔,决定收拾书包回家上床睡觉。我临走之前把陈岳艇的作文本给了麦小禾:“给他,告诉他我病得快‘挂’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果然听到有小石子轻轻敲打窗玻璃的声音。我爬起来推开窗,看到陈岳艇站在我家的院子里,趴在我的窗口担忧地望着我。

我没有告诉过他,他担忧的眼神像星星的光芒一样动人。

“胡潇潇,你没事吧?”

我裹着被子,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因为房间里暖气开得太足,所以脸色还有些异样的潮红。我想“嘿嘿”笑两声,结果咳得差点撒手人寰。

“没……没事……”我真的没事,睡了一觉病好了大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又咳嗽起来。

“你这叫没事……”陈岳艇鄙夷地看着我,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瓶高举到窗台上推给我,“我让我妈妈熬的米粥,可香啦。吃完身体暖呼呼的,睡一觉病就好了。每次我生病她就做这个给我吃,我一吃就好,很灵的。你试试。”

我抱着那个橘黄色的保温瓶,像捧着陈岳艇的心一样珍惜。我几乎要哭出来。陈岳艇对我真好……不,他其实对我不算好,但是就是因为他对我不算好,所以偶尔超常发挥一下,就够我念念不忘好一阵了。

我深深为自己爱犯贱的小灵魂羞耻了一下,但很快又陶醉在陈岳艇难得的温柔里。

“早点睡哦。我走啦,还要回去补作文……”他苦着脸说,“胡潇潇,没有你我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我咧着嘴,像胡汉三那样得意而嚣张地笑起来。

如果不是那场“恶作剧”,我想我还会像当初那样喜欢着陈岳艇,默默地爱着陈岳艇,哪怕他永远只把我当做一个小妹妹,我也把他当做我心上的一个神明那样供奉着。

可是“恶作剧”发生了,让我真切而清醒地认识到,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妹妹”也只是说得好听,远远比不上他的“女神”林一彤。

为了林一彤,我是随时可以被他牺牲掉的小炮灰。

那是我的高二快结束的时候,陈岳艇和林一彤的高中生活也即将走向尾声。我和林一彤的关系在陈岳艇的几番斡旋下有了些许进展,从一见面就水火不容,到后来可以同时参加多人聚会,到后来三人行也能相安无事。

其实只要林一彤不找我麻烦,我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毕竟我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爱可以任我撒泼。只要我让陈岳艇觉得有点不懂事不讲道理,很可能他的“好朋友名单”上我的名字就会立刻被划掉。

所以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不过林一彤也没有赚到多少便宜,因为在少根筋的男生世界里,弱小的一方总是需要被保护的——而我很可耻地每次都装柔弱。

后来林一彤学乖了,不再对我横眉竖目,而是对我温言软语。陈岳艇还以为我们真的建立了友情,殊不知只要他不在场,我们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过脸去,站在路边就像两个等车的陌生人。

那次“恶作剧”就发生在我们三人行的外出活动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岳艇那么努力地希望我和林一彤能成为好朋友,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相亲相爱。

我们三人一起吃了饭、逛了街,后来我想起有一本参考书还没买,就借口买书想先走人,结果林一彤破天荒地说:“一起呗,我也想买新一期的《萌芽》。”

我的计策落了空,讪讪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学校附近的“博士林”书店。

我那天背的是双肩包,虽然知道背在身后失窃率很高,但是因为钱都塞在牛仔裤口袋里了,包里只有几本书和钥匙串,所以很放心地背在身后。

“你的背包拉链怎么开了?”林一彤很“好心”地替我拉上拉链,我还以为是吃完饭拿纸巾时忘记拉上了。

我买了一本物理的参考书,陈岳艇买了最新一期的《看电影》,说想买书的林一彤反而什么都没买。她先出去了,在门口等我和陈岳艇结账。

当我和陈岳艇先后经过书店门口时,门上的防盗系统铃声大作,书店里的人都同时看向我和陈岳艇,有几个还穿着淮安高中的制服。

我和陈岳艇面面相觑,书店老板很有礼貌地让我和他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当我的手指触到那本最新的《萌芽》时,我知道我被林一彤算计了。

她哪是好心替我拉书包拉链,根本是趁机把杂志塞进了我的背包。她甚至懒得蒙骗陈岳艇,塞一本她曾说过要买的杂志,因为相信他永远会和她站在一国。

老板沉默地看看杂志又看看我,我想说是门口的林一彤塞进我背包里,不信可以调监控,可是陈岳艇却狠狠地拉了一下我的手臂。然后他低垂着头,付掉了那本杂志十倍的钱。

我知道,那是因为书店里还有很多同校的学生,林一彤是全校都有名的女生,很容易成为话题。而我胡潇潇只是无名小辈,所以暂时被安个“窃书贼”的罪名也没什么了不起。

明知道是林一彤恶作剧,明知道我清白得像一张纸,陈岳艇仍是任那污水落在我的身上,只为他的林一彤。

我算什么东西,被他叫了几声妹妹还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与众不同起来。

离开书店几百米远之后,陈岳艇怒火冲天地吼了林一彤,骂她脑子有病,骂她心肠歹毒。我冷眼旁观,不劝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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