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鲸与湖泊
“我说了这件事儿是……”杨小邪微驼着背,脸上愧疚的神情逼真极了。
胖姑娘躲在挂着招牌的木门边,瞄着夏棠将一组衣版丢到杨小邪身上,杨小邪跳起来,溜过去抓住胖姑娘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改天我再找你?”
一边说,一边倒退着带她走了出去。
杨小邪再回来的时候,夏棠正收拾着被推倒的货架,他蹲下来帮她拾起那些短袖,才发现她脸上已经濡湿了,她一边抹掉泪水,一边把短袖重新挂回货架上,那泪水好像怎么止也止不住,令夏棠觉得气急败坏。
“看什么看?”她凶杨小邪。
“阿姨……”杨小邪忽然定睛看她,抬起一只手,在她额头处用力抹了几下,“这儿沾到金粉了。”
她眨眨眼,濡湿的睫毛抖了抖,未及回神,一吻已附上她的眼眸。
“阿姨……”杨小邪蹙着眉心吐了吐舌头,“好苦!”
“白痴啦!”夏棠喊着,心跳却莫名漏掉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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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那些树,叶子都快落光了,一眼望过去,分外寂寞。
夏棠把脖子上的围巾裹紧一点儿,大跨步走上街道,她得搭两班公交车去潘家园,买一堆做道具要用的串珠。
公交车在秋日肃穆的街道上晃荡着,北京真大,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常常要花掉一个小时那么久,可是这么大的城市,渺小如她,却没有一栖之地。
周末的潘家园格外拥挤,那么多人,肩膀蹭着肩膀,她一只脚不知被谁用力踩了一下,接着有人撞了她腰,游泳似的用手臂划开人群跑过那条街道。
“他偷了我钱包!”有个女生一脸焦急的从后面追过来,夏棠下意识的摸一下口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被顺走了,她旋即回过神,拨开人群跑在女生前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追出好远,还是把人追丢了。
夏棠的手机不值钱,但那是单崇阳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礼物,那时候他大三,用假期打工的钱给她买了那个手机,现在手机丢了,夏棠觉得有点儿认命,她和单崇阳,真的是气数尽了。
没丢的钱包被夏棠紧紧攥着,一路走回潘家园,她还得去挑那些串珠,经过成排的字画铺时,一只手探过来从身后攥住她,竟然是杨小邪。
夏棠的脸蓦地红了一下,“你……”
“嘘!”他食指竖在唇边,将她拉进一旁的弄口,那里太窄,只勉强容得下一个人,夏棠的脸抵着他的胸口,那姿势真让她觉得尴尬,但杨小邪似乎对此并不以为意,就连他突如其然地吻掉她泪痕时,他也同样不以为意,那种不以为意,就像那只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之间表达友好的吻。
弄口里摆了一排烟花,除了杨小邪之外,附近其他弄口还有另外几个男生,以及同样摆放着的烟花。
“看到没有?”杨小邪伸手指着字画铺前的一个女生对夏棠说,“是她男朋友租用我们的,大概她喜欢一个什么组合,他就从册子里挑出了看起来很像组合里的几个人……”
“做什么?”
“庆祝生日给她,还有烟火,等下要跳舞,完全是模仿演唱会现场。”杨小邪说完牵牵唇角看着夏棠,“蠢吗?”
夏棠点点头,心里想着只有沉浸在爱情里的人,才会做这样滑稽可笑却又真挚用心的事儿。
她想起当她决定来北京时,镇上的朋友都说她疯了。
“你去那儿能做什么?”
“北京的冬天很冷的!”
……
但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被夏棠像尘埃一样拂掉,她拖着硕大的行李袋,还有妈妈用过的便携式缝纫机,浩浩荡荡来了北京。
潘家园快要关门时,天微黑着,杨小邪他们收到吩咐,点燃了烟火,突然出现在打亮灯光的街中,像韩国组合那样一边唱歌一边跳起舞来,他们看上去还真像那些明星。
字画铺的姑娘尖叫着,跑过去拥抱她的男朋友,他就在她对面的字画铺。
夏棠看着漫天绽放的烟火,才想起自己根本忘记了串珠的事儿,杨小邪跳到一半,拖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街上,夏棠跟不上他的节奏,被攥在杨小邪手心里的夏棠的手,凉得彻骨。
“阿姨……”杨小邪的声音被尖叫声淹没,同那些绽放的烟火一起消失在夜空,“你可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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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店铺的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天气预报说北京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夏棠把裁剪好的衣服样板拿到缝纫机边上,这是冬天到来前她接的最后一单。
“不再接活儿了?”一直来找她订做衣服的社长反复向她确认。
“嗯。”
“这间店呢?”
“关了呗。”夏棠抄写着衣服尺寸,并没有抬起头来,曾经一度,单崇阳是支撑她留在北京的唯一理由,而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起风了,木门被撼动出低微的声响,很快,那动静变得具体起来,成为深一下浅一下的“咚咚”声,夏棠站起身来,听出是有人在外面,她打开门,半截身子歪进来,重重撞在她肩上,没站稳的夏棠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儿和那人一起载到地板上。
是单崇阳。
他大概是喝多了,红着眼眶,整张脸如同炭烧。
“喂!”夏棠一只手拍着他的脸,他勉强抬起一点儿眼皮又重重合上,双手就抓住夏棠的肩膀,“夏棠,对不起,夏棠……”
“你到底喝了多少?”夏棠把他稳在唯一的那把木椅上,回过身手忙脚乱地找水杯倒水给他。
“门怎么开着?”戴着一顶绒线帽,双手插在兜里的杨小邪脚步忽然顿住,“阿姨……”
“快点儿帮忙!”夏棠着起急,单崇阳歪着身子,已经快要倒在地上,杨小邪有点儿傻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挪动脚步时,单崇阳已经滚到地上了。
“快来帮忙啊!”夏棠吃力地把单崇阳拖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杨小邪喊道。
“那种人,管他做什么!”一股气堵在杨小邪的胸口。
单崇阳的额头磕坏了一块,夏棠愈发手忙脚乱起来,她似乎并没听到杨小邪的话,只是用一种快哭出来的腔调对他说,“打电话叫救护车啦!”